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作品

第35章 荊棘劍,下天山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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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雙線發展,墨林所在之地向北跨越三州,此刻並不寧靜。

西梁曆一六二年,北戎曆鴻靈十三年九月十四。

西梁北部邊境的東陲,太京州。

太京州雄踞東北,疆域廣闊,在十九國中名列前茅,然而地形險峻,崇山峻嶺常年被皚皚白雪覆蓋,濃霧瀰漫,久不消散。

惡劣的氣候使得土地雖肥沃,人煙卻稀疏。強壯的耕牛頂著霜凍的鼻孔,在冰天雪地中開拓出堅韌的溝壑。無論是州民還是牲畜,都高昂著頭,凝視著並不熾熱的太陽,黑色眼眸在白睫毛下閃爍,透出一股不屈不撓的光芒。

然而,這片崎嶇之地並未孕育出暴民,反而滋養了最質樸的民風。北戎州和中都府以北的三大邊疆國中,樓蘭有馳騁天下的駿馬,北漠有堅不可摧的鎧甲,而太京州則擁有令世人夢寐以求的藏鋒劍!

此說法源自劍門的存在,劍門是江湖八大門派之首,無論十九國還是東瀛諸島,都對其心嚮往之,凡有人煙之處,劍客的傳奇故事流傳不息。

劍行者跋涉千裡,穿越冰雪覆蓋的五十州。

江湖中流傳的劍歌,常被吟唱,然而並非所有劍士都源於劍宗,身著白衣仗劍行俠的不在少數,然而真正的劍宗弟子,其風采並不相同。

劍宗之人,身背沉重的鐵盒,內藏銳利之劍,然而劍盒卻封閉無隙,粗大的黑鏈環繞其中,如同黑龍在胸前交織,這已是江湖中十三年來共知的秘密。

劍宗弟子,劍在身卻不能用,謂之封劍以止殺戮。

故此,江湖中的劍客皆非劍宗一脈,真正的劍宗從不握劍,逐漸成為了一種嘲諷的傳說。

太京州的北都,名為瀝陽。

神州大地峰巒疊嶂,為彰顯帝王的威嚴,都城多建於山之巔,如西梁皇城淩駕於各國之上,北戎州的京都陵陽亦然,瀝陽城也不例外。

隻是瀝陽倚靠的山峰更為雄偉,猶如北方天地間的支柱,名為衍羲山。

在瀝陽城的西四條翰公街上,矗立著一座九層高樓,壯麗宏大,構造精妙,既有尊貴的氣派,又透出江湖的狂放氣息。

霜花樓,太京州最大的官府酒肆,出自蒼山鬼手的另一傑作。

太京州不如陵陽繁華,大雪覆蓋著毛皮大氅,街頭稀疏的腳伕搬運貨物,底層是市井百姓的聚集地,酒令拳聲熱鬨喧囂;中層則是仕途者的休憩之處,絲竹之音悠揚,偶爾有江湖豪傑舉杯交談,各自隱藏著內心的熱血激情。

頂層的暖閣,平日裡人跡罕至,但在九月十四這一天,卻人滿為患,兩大陣營坐滿其中,一方白衣飄逸,一方黑衣莊重。

黑衣者正是劍宗弟子,背上鎖劍,胸前鏈鎖,特征明顯;白衣人群中卻無人攜帶兵器,反而手捧書卷,腰佩溫潤的美玉。

黑白兩色,彷彿陰陽對立,八層和九層的人靜坐在椅上品酒,冇有推杯換盞的喧鬨,也冇有虛偽的客套,看似毫無關聯,但江湖中人偏愛這種錯綜複雜的糾葛。

九層之上,人群稀疏,兩位公子,一黑一白相對而坐,燙酒細品,身後各站著幾位侍從。他們倚欄觀風,外麵的大雪紛飛猛烈,而暖閣內卻春意盎然。

“這座城池常年雪覆,風蝕嚴重,能屹立不倒,確實需要一番苦心經營。”

說話者身著白衣華服,披著白狐裘,頭戴金冠,手持南華經,鳳眼含媚,麵如白蓮,清秀中透著一股青蓮般的韻味。

\"孔笙兄遠道而來,東陳州地處不渡江之畔,你習慣了江南的婉約,想必對我們這片北地雪域的粗獷不太適應。不過雪飲三燒確是難得的佳釀,平日裡連我們劍門的長輩都視若珍寶,深藏衍羲山的地下,今日能以此款待,可見我們劍門的誠意之深。\"

說話者長鬚飄搖,胸膛拍打,麵龐無皺,披肩的散發和厚重的衣衫無法掩蓋他身上環繞的粗壯鐵鏈,背後揹著一柄狹長的鐵盒,內中藏著的應是一把沉重的戰劍。

孔笙聞言,嘴角微揚,溫文爾雅地拱手笑道:\"聽你這麼說,孔某真是有幸。我向來愛酒,這次定要儘情享受,再次感謝張陸兄的款待。\"

張陸開懷大笑,推開桌上小巧的瓷杯,示意隨從捧來一罈滿滿的美酒,當著孔笙的麵豪飲而儘。瞬間,酒香瀰漫整個樓閣,久久不散,他痛飲之間,呼吸依舊平穩,內力之深厚可見一斑。

孔笙生性文雅,不常與這般豪放之人交往。此刻,看著張陸那吞嚥時滾動的喉結,以及隨著酒液滑落而凸顯的青筋,他不禁輕咽一口口水,笑著舉杯淺嘗。

張陸飲畢,罈子砸地,麵頰微紅,話語中多了幾分粗獷:\"孔家兄弟不必驚訝,太京州的待客之道就是酒酣耳熱。按理說,東陳州儒家的客人,我們應該以禮相待,無奈近期雪災嚴重,州府財政匱乏,這雪飲三燒也難得儲存,隻好請劍門代為招待,孔兄勿怪。\"

\"哪裡哪裡,天下誰人不知,太京州雖名義上歸州府管轄,實則劍門纔是真正的主宰。\"

孔笙的話語中暗含深意,張陸聞言臉色一變:\"孔兄,酒可儘情喝,話卻不能亂講!\"

\"我可不是信口開河。在我看來,太京州早該推行孔家的教誨,獨立自治。張門主乃世人敬仰的英雄,這樣的舉動他完全擔當得起,除非張門主另有打算。然而,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真正超脫權力的遊戲呢?\"

此話一出,張陸的臉色更加嚴峻。儒門雖是十大門派之一,但孔慕賢作為儒門門主,卻開創了前人未有的道路。其他國家政壇與江湖並存,而孔慕賢顛覆常規,首次讓東陳州成為由江湖門派統治的獨特領土。

此刻,孔笙的言外之意已顯而易見,張陸的臉色愈發陰沉,但他並未察覺,指著背後的劍匣鎖鏈笑道:\"我想我們可以聊聊劍門這十三年來封劍止戰的故事,還有衍羲山上那位閉關者出山的訊息了!\"

\"此事關乎門派機密,孔兄還是少問為妙。倒是家師出關的訊息,孔兄是從何處得知的呢?\"

風雪在霜花樓頂肆虐,張陸輕輕敲打著麵前的枷鎖,顯然無意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。

孔笙也是個機智之人,他舉杯飲酒,不再追問,但言辭間滴水不漏,不露半點端倪:“儒家子弟多涉政界,穿梭於各國之間,難免耳聰目明。今天我與張陸兄不必過多客套,還請告知張門主何時能來,給個準信吧!”

此語一出,張陸眼神微縮,握著酒壺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:“孔兄說笑了,今日是儒家的榮耀降臨我州,我隻負責酒肉款待,不明白你所說的‘出關’之意。”

孔笙聞言笑而不語,他緊了緊衣襟,揮扇拂過飄舞的雪花:“張兄,還是請太白前輩出來一敘吧。瀝陽城太過寒冷,我們南方人實難承受。”

張陸眉頭微皺,似在權衡,又默默飲了幾口烈酒,彷彿滿腹心事,卻又欲言又止。

“孔兄身為儒家門主長子,身份尊崇,自是我座上的貴賓。但我門主乃江湖泰鬥,讓這樣的巨擘屈尊見一位後輩,無論情理都不妥。即便是您親來拜訪,是否能見到尊顏,我也無法保證。”

這番話堅定而得體,既冇有貶低孔笙,也冇有輕視自己。孔笙並非新手,自然聽出了弦外之音。張陸起身伸了個懶腰,大步走到欄杆邊,眺望著雪域江山,指向城北巍峨的衍羲山,又補了一句。

“畢竟他是張太白,非尋常江湖領袖可比,他是張太白!”

衍羲山如天柱般矗立,如同一把蓄勢待發的重劍,直插雲霄,威嚴不凡,令人望而生畏!

孔笙也慢慢起身,輕輕翻開手中的南華孤本,臉上掛著政客般的微笑:“北境的勇士中竟有如此能言善辯者,張陸兄無需費心,我自知分量。既然特指要見太白前輩,必定有足夠份量的人物與之對酌。”

這話讓張陸大感意外,他移開旁人,靠近孔笙,低聲問道:“難道孔老先生親自北上,來到太京州了?”

孔笙笑了笑,正要回答,卻聽見雄鷹的叫聲。他吹了個口哨,走到窗前,不久,一隻紅頂雪雕飛來,腳上綁著一個細長的竹筒。他取下打開,是一封書信。看完後,他的笑容更甚,向張陸揮手讓他坐下。

“看來我們年輕人無需過多操心,老一輩自有他們的會麵之道。既然兩位門主已經順利會麵,我認為接下來我們應該討論出兵的事宜了。”

這番話含糊其詞,張陸隻理解了一部分:“閣下何意,難道孔門主已與家師在某處會麵?閣下的出兵之意指的是什麼,往何處出兵,為何出兵?”

言畢,他瞥了眼身畔的鎮劍封靈,眼神中滿是困惑與不解。孔笙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,寬大的衣袖隨風飄舞,潔白的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,他指向了西南之地的一片陸域,口中輕輕吐出了一個耳熟能詳的地名。

“我們,挺進淩陽!”

瀝陽城內,風雪紛飛,不僅霜花樓,就連衍羲山也被常年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。不論樓上兩人還在商議何事,此刻的衍羲山上,悄然多了兩個身影。

昔日,此山荒無人煙,不隻是因為酷寒刺骨,更因山勢峻峭,非數十年苦練輕功者難以攀登。此時,兩位花甲老人悠閒地坐在北麓,燃起一小簇篝火,烹煮新鮮的羊肉享用。

“地勢過高,火勢微弱,肉質難以燉至酥軟,老友還請見諒。”

說話者赤足披散著頭髮,儘管年歲已高,但英氣逼人,僅著一襲黑袍,大風吹過,猶如禿鷲翱翔在烏雲之中。

此人,正是劍門當代領袖,太京州國師張太白!

對麵坐著的,卻與他截然不同,華服加身,一如孔笙的高貴,手中依舊握著一本孤本經卷,柳葉般的眉眼間透著淡泊,平靜地接過張太白遞來的羊肉,小口細嚼。他便是東陳州現任封王,儒家掌門孔慕賢。

“太白兄過謙,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籌劃,孔某今日隻想與老友共敘舊情。”

對此,張太白顯然不信服:“十三年未曾相見,僅僅是為了敘舊?”

“還能為何,難道太白兄能給我幾分顏麵,就這樣撤銷那十三年的禁殺令?”

孔慕賢眼中閃爍著饒有興趣的光芒,張太白聞言,麵色依舊,自嘲般拍了拍背:“自那人被我誅殺後,我就再無劍了。既然不再佩劍,何來‘鎖劍’一說?”

“嗬——”

孔慕賢翻開經卷,從中抽出一封密信遞給張太白。張太白擦了擦嘴,隨手接過,匆匆瀏覽後便將其揉成一團,投入火中:“真偽如何?”

“千真萬確。當初十大門派聯手圍攻西梁城,那人應在林家舊宅喪命。但據儒家可靠情報,此人近年來竟再現江湖。根據我的天機閣所獲資訊推測,他可能已被某個勢力捕獲,囚禁在蒼梧!”

聽到蒼梧二字,張太白的嘴角微微抽搐:“眾生浮屠?”

孔慕賢點頭:“冇錯,就在眾生浮屠。看樣子兄台雖遠離世間,訊息卻不閉塞。”

話語中似有恭維,又似含嘲諷,張太白卻不以為意,手指直指孔慕賢的鼻尖,神色轉為嚴肅。

“此事與我無關,我不信那人能在當年的圍剿中逃脫,也不會再涉足任何糾紛。還有一事提醒老友,林家之事,最好不要再提及。如今唯有西梁穆家,林家早已不複存在!”

他話音剛落,威勢畢露,周遭真氣翻湧,彷彿一把塵封已久的絕世凶劍!

孔慕賢雖被他的氣勢所震,但身為江湖上的高人,依舊保持著鎮定的風度:“老友如若不願提及,此事便不必再談。你雖未佩劍,可北戎州的文郎和他的巨闕劍,又該如何解釋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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