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49章 元宵大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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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啟元年，正月十五，皇帝在皇極殿大宴群臣。

正月十五上元節，亦名元宵節，是新年慶祝活動的尾聲，明廷皇室也和民間一樣吃元宵，並用元宵供祭祖先。依照永樂年間定下的規矩，皇帝要在皇極殿大宴文武百官。

這樣大型的宮廷筵宴是程儀恢弘、樂舞相和的。皇帝出行要有大駕鹵薄之製，以顯示皇家的氣派。

大駕鹵薄之製就是皇帝隨行的儀仗：九曲柄，四龍傘，十六直柄九龍傘，六直柄瑞草傘，六直柄花傘，八方傘。二十大刀，二十弓矢，二十豹尾槍，四龍頭方天戟。二黃，二麾，四絳引幡，四信幡，四傳教幡，四告止幡，四政平訟理幡。八儀鍠氅，四羽葆幢，一青龍幢，一白龍幢，一朱雀幢，一神武幢，四豹尾幡，四龍頭竿幡。四金節，二十銷金龍旗，六金鉞，十馬，八鸞鳳扇，十二單龍扇，二十雙龍扇，二拂子，六紅鐙，二金香爐，二金瓶，二金香盒，一金唾壺，一金盆，一金交椅，一金腳踏，六禦仗，六星，三十靜鞭，二肅靜旗，二金鼓旗，二白澤旗，八門旗，一日旗，一月旗，一風旗，一雲旗，一雷旗，一雨旗，五緯旗，二十八宿旗，一北鬥旗，五五嶽旗，四四瀆旗。立瓜、臥瓜、吾仗各六。二十四畫角，四十八鼓，八大銅號，八小銅號，十二龍頭笛，四串板。

華貴的儀仗，還須加上珍奇的擺設：左設妝花白玉瓶，右擺瑪瑙珊瑚樹。進酒宮娥雙洛浦，添香美女兩嫦娥。黃金爐內麝檀香，琥珀杯中珍珠滴。兩邊圍繞繡屏開，滿座重銷銷金簟。金盤犀箸，掩映龍鳳珍羞。整整齊齊，另是一般氣象。爾屏錦帳，圍繞花卉領；疊疊重重，自然彩色稀奇。

官員入席之前，光祿寺將與宴官員各照衙門官品，開寫職銜、姓名貼注在席上，務於後朝處所整齊班行，待叩頭畢，大臣就坐，方許按次照名就席，不得預先入座。

進殿以後，文東武西，雖是宴會，各個官員都要舉止恭肅，不許喧嘩吵鬨。大樂作起，皇帝升座，鳴鞭，樂止。官員列隊行四拜大禮，樂止，皇帝與官員一起用膳。

大型的宮廷筵宴用餐都是由光祿寺來負責，皇帝平常用膳是由尚膳監負責。光祿寺的夥食要比尚膳監粗糙一些，都是洪武年間定下來的夥食。

皇宮筵宴時，還要有教坊司進行樂舞伴奏。從朱由校喝第一杯酒開始，教坊司便開始按順序跪奏樂曲。第一為《炎精開運之曲》，第二為《皇風之曲》，第三為《眷皇明之曲》，第四為《天道傳之曲》，第五為《振皇綱之曲》，第六為《金陵之曲》，第七為《長揚之曲》，第八為《芳醴之曲》，第九為《駕六龍之曲》。其間穿1插表演《平定天下之舞》、《撫安四夷之舞》、《車書會同之舞》等舞蹈。

盛宴、歌舞、絲竹，好一幅君臣同樂圖。朱由校看著台下的大明臣子飲酒用膳，突然心裡有幾句話想說。皇帝從禦座上起來，眾位大臣都準備起立，被皇帝擺手止住了。

“眾位愛卿都坐下吧，朕有幾句話想在這元宵佳節跟你們講。”大臣們紛紛坐下，一起望向台上的少年天子，教坊司的樂工停止奏樂。

“今年是天啟元年，朕希望在這新的一年裡，你們大小臣工能勠力同心，輔佐朕治理出一個太平天下。”這本來是很正常的新年致辭，但是皇帝說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，又開始講話。

“朝廷設官分職，各衙門都有命名，政府各部門的官吏看到衙門的名稱就會想到其職責，根據職責而儘到應負的責任。人人都儘到自己的責任，天下就太平無事了。現在天下冇一件事不設衙門，冇有一個衙門不設官吏，但是朝政日益衰敗，民眾生活日益貧困，這就是你們中有一大部分官員冇有儘到職守的緣故。真話是不好聽的，但是朕今天就要講真話。”說到這，皇帝飲了一口酒。

“朕希望在今後，諸位愛卿能終日想著自己所乾的政事，想想自己是稱職還是不稱職，夜半檢查反省一下。好了，朕的話講完了，諸位愛卿接著吃我大明的美味佳肴，喝我大明的瓊漿玉露。教坊司接著奏樂吧。”皇帝說得不少大臣無地自容，隨後教坊司的笙管笛簫繼續演奏，動聽的音樂算是幫忙遮掩了整個皇極殿的尷尬。

皇城內是統治者們的勾心鬥角，皇城外是黎民百姓的熱鬨燈市。

本來明宮禁內擺鼇山燈高達十餘層，飾以金碧，燈如星布，遠比民間燈市要壯觀。朱由校覺得浪費錢，就取消了這種高大的燈架，花燈都放在比較矮的位置，所以今年大內的花燈不管是氣氛還是規格都不如民間燈市。

西從東安門外起，東到現在燈市口大街的東口止，約摸二裡長，幾條街全是燈市。每年從正月初八日開始，到十七日結束，共有十天。

白天是市場，晚上看燈。在燈市場上，會集著各地商人，有南北兩京的、各省的、以及外國的各種貨物。從年代和範圍上說，有三代以來的各種古董，有時興的錦緞、綾羅、刺繡、布匹、手工藝品、家常用具，還有西洋的自鳴鐘和稀奇玩藝兒，商肆按行業分類，各占一段街道。

一吃過早飯，大小街道都湧著人流，到巳時後就擁擠不堪。人們有買東西的，有看熱鬨的，有看稀奇開眼界的，也有專為著看人的。人們有時被踩掉了靴、鞋，有時被扒走了銀錢，有時被擠散了同伴或孩子，叫叫嚷嚷，呼呼喚喚，像鍋滾似的。俗話說，燈市是“九市開場”，就是指附近的許多街道和衚衕在燈市期間都隨著熱鬨起來。

晚上，店鋪關門，通夜賞燈，放煙火。沿著以燈市口大街為中心的東西長街，兩邊儘是綵樓，南北相向，朱門繡戶，畫棟雕梁。樓上有簾幕的多是勳家、貴戚、大官宦和縉紳眷屬，每座綵樓的租價，一夜就得幾百串錢。

從燈的質料說，有燒珠料的、夾畫堆墨絲的、五色紗的、明角的、紙的、麥桔的和通草的。從形式說，有百花、鳥、獸、蟲、魚、走馬燈……巧奪天工。至於煙火，也是花樣繁多，令人驚歎不止。各種樂隊，各種雜耍，通宵演奏。另外，這兒那兒，有隊隊童子綵衣擊鼓，從晚到曉，叫做太平鼓，通宵男女擁擠，人山人海。

當然，在這個喜慶的時刻也有一些不和諧的音符。

在正陽門那裡，隻見月光下成群結隊的婦女，有很多穿著白衣白裙，像潮水似的從城門洞湧進湧出，幾乎連道路都阻塞住了。有不少年輕男人，故意在婦女群中亂擠，以便偷偷摸摸地占點兒便宜。

有時，有些婦女因為身上什麼地方被陌生男人的手摸一下或擰一下，或腳尖被人故意踏一下，發出來小聲怒罵，但也有不少婦女吃了啞巴虧，一陣心跳，臉紅，慌忙地躲進女伴堆中。那些盼望早日生子的婦女們，用力擠到大開著的城門邊，把門上的圓木釘子摸一摸；往往還來不及摸第二個釘子，就被擠走了。有的婦女比較幸運，可以搶著摸幾個釘子，摸過釘子之後，她們懷著幸福的心情，懷著甜蜜的希望，隨著人潮離開了城門洞。

在這茫茫人海中，有兩位過客閒聊天，他們是汪文言和繆希雍。

汪文言是東林黨的智囊，自不必說。這繆希雍則是名震江南的神醫，年齡已有七十五歲，仍精神健碩，步履平穩而有力。

這位繆希雍來北京一行，是為了見一見本地的名醫，交流一下醫術。繆希雍曾經治好過錢謙益的病，因為有這份交情在，所以他直接就住到東林的會館當中。今日東林的臣子都到皇極殿參宴了，汪文言就陪著這位老大夫看一看天子腳下的燈市。

兩人在熱鬨的棋盤街看了一陣，又走到離大明門不遠的地方站住，憑著圍繞棋盤街的白石欄杆偷眼向大明門裡張望，大明門朱門洞開，禁衛森嚴。門外掛著一排很大的硃紅紗燈，垂著穗子。門內是東西千步廊，掛了無數紗燈，望不到儘頭。

繆希雍怕惹出是非，用肘彎碰碰汪文言，向正陽門洞走去。他們隨著摸釘的婦女們擠出正陽門，擠過正陽橋，纔到了前門大街。汪文言笑著說：

“北京風俗，說是元宵節走過正陽橋可以除百病，腰不疼，所以這些婦道人家都要擠著過橋。咱們今晚一過，也可以一年無病了。”

“幸而有很多懶人和忙人不來過正陽橋，不然，北京城的醫生隻好抄著手喝西北風了。”繆希雍哈哈笑道。

二人在崇文門內吃了湯圓，歇歇腳，繼續往燈市走去。愈近燈市，人愈擁擠。等到了東單往北，米市大街上人山人海，簡直無法前進。他們用力擠了一陣，看看不容易擠到燈市口，便從金魚衚衕穿過來，在八麵槽和東安門大街看了看，從皇城南夾道轉到東長安街。儘管所謂“九衢燈市”隻看了少部分，而且最熱鬨的部分冇有看，但繆希雍已經為那些竟奇鬥勝的彩燈驚歎不止。

汪文言小聲說：“前天我在燈市上看見鋪子裡賣的那些燈，有一百兩一架的，有數十兩一盞的，一燈之費，可活數口之家。繆老大夫，覺得這繁華帝都如何啊？”

“玩燈的人們隻知安富尊榮，何嘗知道天下小百姓嗷嗷待哺，易子而食！”繆希雍變了臉色，冷冷說道。汪文言見狀，急忙岔開話題，帶老大夫去彆的景點遊覽。

就這樣京城百姓過了一個還算熱鬨安詳的新年，朱由校要麵臨的則是一個個棘手的挑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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