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和離書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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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現實總是比言語更為直接犀利。

宋氏得到訊息,沈玥珠甫一回到菡萏樓,甚至冇等香爐中的檀香燃儘一炷,便已果斷命丫鬟將一封字跡剛勁、飽含決絕之意的和離書送至衙門,親手交到了高偉手中。

對此,宋氏隻是淡然一笑,那笑容中蘊含的深意,如同初春湖麵尚未消融的冰層,寒冷且深邃。

她俯下身子,溫柔地撫弄著女兒沈婧清那一頭如絲般柔滑、泛著健康光澤的軟發,聲音低得彷彿怕驚擾了空氣中的寧靜:“這樣一來,你爹爹的病情恐怕又要雪上加霜了。”

沈婧清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,清澈的眼眸裡倒映著母親複雜的神情,她用胖乎乎的小手輕輕抹了抹並未湧出的淚水,心中默默祈禱:讓這場家庭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,或許隻有狂風驟雨過後,才能洗淨一切塵埃,迎接真正的晴空。

夜幕如墨,悄然籠罩了繁華的京城。

燈火闌珊處,高偉的身影卻遲遲未能出現在沈府的硃紅大門前。

他的缺席,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沈縝與宋氏的心頭,令他們焦慮又疑惑。

夜風拂過,帶走了一日的喧囂,卻帶不走這份難言的壓抑。

直到第二日晨曦微露,曙光灑滿庭院,沈府才迎來了高家的使者。

那使者身著素雅的青袍,步履穩健,目光炯炯,顯然帶著高家的鄭重之命。

他徑直來到杏花閣外,向管家通報,點名要求沈縝與宋氏接見。

考慮到兩家親家的身份,自是不宜在沈縝夫婦的私邸處理此事,於是宋氏聞訊後,立刻作出了安排。

她輕揮羅袖,示意丫鬟取來一件淡雅的雲錦披肩,輕輕搭在肩頭,又對著銅鏡略施粉黛,梳理了一下雲鬢。

她的舉止從容而優雅,彷彿即將麵對的並非一場未知的風波,而是尋常的親友來訪。

一切妥當後,宋氏款款走出閨房,沿著蜿蜒的遊廊,走向花廳。

與此同時,沈縝已在仆人的協助下,坐上了一頂翠竹為骨、薄紗為帷的軟轎。

轎子輕輕搖晃,載著他穿過庭院,沿著石徑,緩緩駛向花廳。

花廳門口,沈縝與宋氏恰巧相遇。

兩人目光交彙,無需多言,便已明白彼此心中的憂慮。

他們攜手並肩,踏過雕花門檻,步入那寬敞而莊重的花廳。

花廳內,早已等候在此的王庭,身材魁梧,麵容威嚴,比其弟高偉更顯沉穩持重。

他身著一襲深紫色蟒袍,腰間懸著一塊碧綠玉佩,顯得尊貴而莊重。

見沈縝與宋氏步入,他並未起身相迎,隻是微微頜首,示意二人落座。

然而,他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,彷彿預示著即將來臨的風暴。

王庭並未落座,也未接過宋氏遞上的香茗,那杯茶水在空中停滯片刻,隨後被侍女悄然收回。

他挺直腰背,雙手負於身後,神情嚴肅得幾乎凝固。

一雙深邃的眼眸中,怒火雖未熊熊燃燒,卻猶如暗潮洶湧,潛藏著無法遏製的憤慨。

“沈老爺,王某今日前來,實乃奉家主之命,有要事相商。”

王庭的聲音低沉有力,每一個字都像是鐵錘砸在人心上,“您喚我一聲‘兄弟’,王某自覺受之有愧。當初兩家聯姻,本是希望以此為契機,增進兩府之間的友好關係。然而,貴府千金入嫁我高家之後,種種言行舉止,皆表明其心中對我高家,乃至對高偉,存在諸多不滿。”

他說到這裡,頓了頓,目光銳利地掃過沈縝與宋氏的臉龐,似乎在尋找他們的反應。然後,他從懷中取出一封封口嚴密、紙張泛黃的信函,重重地置於桌麵上,發出“咚”的一聲悶響。

“這是和離書。”

王庭冷冷地說出這三個字,語氣中冇有一絲溫度,隻有決絕與堅定,“我高家並非不通情理之人,既然貴府千金無法接受這段婚姻,我高家願意成全。但請沈老爺明白,婚姻非兒戲,此次和離之事,我高家必會公正處理,絕無半分讓步。”

話音落下,花廳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。

沈縝與宋氏麵麵相覷,震驚、困惑、憤怒交織在他們臉上,一時間竟無言以對。

他們不明白,為何短短幾日,高家的態度竟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,更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和離決定。

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,無疑給原本就風雨飄搖的沈府,又平添了幾分危機與未知。

這封和離書,承載著萬千沉重與決絕,如今正被令妹穩穩托於掌心,向沈縝遞來。

她的眼神中,既有不容置疑的決心,又有難以言喻的苦澀,彷彿在訴說著一段已然破碎的鴛鴦夢。

而那舍弟,早已在和離書上慎重地按下指印,那一抹硃紅,猶如烙印在白紙上的傷痕,醒目且刺痛人心。

沈縝作為沈家之主,縱然心中百般不願,此刻也無法迴避這份象征著婚姻終結的文書。

他緩緩接過和離書,指尖觸及紙張的瞬間,彷彿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冰冷決絕。

他凝神細觀,隻見那份和離書一式三份,遵循古製,分彆由高偉、沈玥珠及衙門各執一份,以昭示公正。

此刻擺在他眼前的,正是沈玥珠手中的那份,上麵墨跡未乾,沈玥珠的名字躍然紙上,字字斬釘截鐵,無絲毫猶豫。

而那枚鮮紅的指印,如同滴血的誓言,烙印在文字之間,觸目驚心。

沈縝喉頭一緊,彷彿有股寒氣直衝胸臆,他竭力壓抑的情緒終在這一刻失控,一口鮮血猛然噴湧而出,灑落在和離書上,瞬間暈染成一朵淒豔的紅花。

王庭在一旁目睹此景,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。

他心中暗忖:沈家這對兄妹果然如出一轍,麵對困境,一個胡攪蠻纏,一個情緒失控至口噴鮮血,皆無法冷靜應對。

王庭的冷漠眼神如利箭般刺向沈縝,使得他氣血翻湧,視線模糊。

他死死抓住座椅扶手,用儘全身力氣,企圖從座椅上掙紮起身。

然而,他本就因中風之症身體虛弱,此刻更是力不從心。

儘管內心煎熬,身體卻無法隨心所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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