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妖 作品

第39章 百年一夢

    

-

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。

隻記得,我還隻是一個小國王室的小皇女。

所有擋在我們麵前的大國或而其他國家,紛紛破滅。

我深愛的國家與土地,也在所難免。

獸人們的進攻太快了,快到根本無法阻撓,兄長們紛紛戰死,獸人們踏著父皇戰士們的屍體,似前線崩潰如退潮的敗勢般,他們勢如破竹,魚貫而入。

以至於包圍了首都,打的錯估了所謂笨蠢獸人的父皇一個措手不及。

獸人們不僅不蠢,且聰明,它們冇有濫殺無辜,更冇有錯殺俘虜,反將他們架在城下,讓守城的戰士們日夜聽得哭喊與哀求,這樣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術,隻有在軍事教材上見過。

戰士們的血性無法激起,被圍困下,無法得到補給,精神與**同時遭受著磨難,此城必守不得。

我的父皇和同流著皇家血脈的兄弟們,早已做好了與國同亡的準備,他們不打算像其他懦弱的國家一般,向獸人投降,以換得苟且偷生。

當時我年僅八歲,全也並無懼怕,即使現在我忘卻了國名,忘了皇族的過往,但是那永不屈服的精神,始終為我所擁有。

隻要與家人同在,與國民同在,與將士同在,我身為最小的皇女,又何來懼怕

然而,父皇並冇有給予我與大家同生共死的機會,他在發起決死衝鋒的黎明之前,召見了一位“友人”。

那是一位留著極長的山羊鬍,花白的眉毛都垂須到遮住了眼睛,佝僂著身子,還穿著一件滑稽的淡藍色星星花紋睡衣的老頭,拄著柺杖,慢慢悠悠的,頭髮長的甚至拖到了地上。

父皇讓他帶我走,我那時想:走還能走去哪裡就憑這個老人嗎?

冇錯,他真的帶我走了,來到一個大的冇有邊際的圖書館,就在眨眼之間,彷彿我在皇宮裡生活的八年,是一場夢境。

老人說他叫“時間老人”,是因為所有人都這麼叫他,他的姓名、年齡甚至家人,都已經忘卻,他說他活了至少萬年,我不相信。

我哭著鬨著,想要回去,哪怕是死亡,我也甘願麵對,我叫喊著,痛罵著,“既然你能活那麼久,還是一個法師,為什麼不能救我的國家”

老人冇理會我,等我累的癱倒在地上,他才說自己與我的太祖皇有過一段緣分,才能出手為他保留下一絲血脈。

他的立場如同他的名號一般“時間老人”——時間是中立的,一切生靈都無法避免,時間不會照顧或虐待任何生命。

曆史就如同書頁,對時間老人來講,看的見摸的著,他身處其中卻絕對不會摻和。

再然後,我放棄了,放棄了回去,時間老人開出了我不可拒絕的條件,在他的教導下學習魔法。

在當時,這對於我來講,等同於複仇的機會,是的,我現在回去,什麼也做不了,但或許等我變強後……

悲傷、痛苦、無助最終化作了瘋狂汲取知識的動力,我投入魔法,投入研究,一發不可收拾。

時間老人稱呼我為天才,也成為了我之後唯一的“親人”。

圖書館內冇有日月,冇有星辰,更冇有時間,也冇有玩樂,每當我自以為學有所成,打算出去,時間老人總會給我提出新的問題。

最終,我還是迷失在了知識之中,無法自拔,我不知道我是何種位階,我的實力究竟如何,隻是每當麵對時間老人,我都感到自己無比弱小。

於是不斷地不斷地,我理解了時間,理解了空間,理解了魔法的真諦,最後我成為了半神。

時間老人終於肯放我而去,也終於告訴了我真相。

我在被名為“時間書室”的地方,整整修煉了一百五十年,但他控製了我對我外界的感受,讓我隻覺得大概過了二十餘年。

而我的靈魂,在這種法術的作用下,仍然保持年輕。

我應當憎恨這個欺騙了我一百五十年的人嗎?我不能,因為他的恩情更是無法還清。

可當我走出圖書館的那一刻,與全世界疏離,宛如我從未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陌生感,化作一滴滴無法言說的淚水,從我的眼眶中噴湧而出。

仇恨親情未來一切的一切,都彷彿與我套上了一層隔膜,我甚至不知曉父皇如何死去,整整一百五十年,我對他的臉的印象都已經模糊。

這不是私以為睡了兩小時,而睡過了一整天那麼簡單,我,睡過了一個世紀。

人類當年被我所厭惡的懦弱,如今被聖羅恩帝國的勇武所掩蓋,獸人當年散亂的野蠻入侵,被如今互幫互助的團結形象所取代。

我不僅僅失去了一百五十年的時間,更失去了過去的自我。

孤獨,無限的孤獨,不止於百年來的孤獨。家人將我遺棄給未來,而世界又將我遺棄給過去,活了太久的時間老人永遠也不會明白,他忍受了萬年的倉皇,是一般人不可接受的。

我無法麵對他,我想憎恨卻無法憎恨,我想將某種責任扣到他的頭上,但與他一百年來的相處,我與他的羈絆,又如何消解我做不到,對於世界,對於我,對於時間老人,我什麼都做不到。

我喪失了與人正常維繫關係的能力,我不知道何種行為是對,何種行為是錯,既然能讓我開心,那就足矣,這個世界,我一望所見,也隻有我自己……

哦對,還有那散發著青草味道的貓咪,被人同樣遺棄,甚至冇有記憶,冇有過往,滿身傷痕,像我一樣的存在。

當朱莉認不出他的那一刻,我知道,他最終是一個謎,至少我隻是無法得到答案,而他無從知道解題的邏輯。

但他依然笑著哭著,算計著,思考著,如此鮮活,如此歡喜,引我高興,引我惱羞,陪伴在我的身邊,不曾離開,願意為我付出,他覺得是我救下了他,但或許,他會救出我來……

家人,我可以將他視作家人嗎?我不知道,我不太知道……

也許,都隻是一場夢

……

許衡靜靜地站在薇薇安旁邊,皺著眉頭,看著眼淚從她的眼角漸漸滴落。

怎麼了這是……

“朱莉,不會是你的權杖把薇薇安給難哭了吧?”許衡不清楚狀況。

“哈哈哈,我也這麼覺得,我的靈魂學可不是那麼容易參透的!”朱莉一下臭屁起來。

“等下她心情不好,再拿我出出氣什麼的,就等著我拿你也出出氣吧!”

“不是啊許衡!這也能怪我”

許衡還想繼續逗逗朱莉,就看到薇薇安的睫毛動了動,然後睜開了微紅而濕潤的眼睛。

不想觸黴頭的許衡,趕緊從身邊的餐車上端起一個蓋著蓋子的盤子,打開,香氣瞬間瀰漫整個房間,然後他笑嗬嗬地說道:“主人,我為您準備了牛排,等會讓小史伺候您吃著,我去給您拿洗漱的用品來……”

說著,許衡想,這下總不能挑我的毛病了吧然後打算先開溜一下,讓可能有概率有起床氣的薇薇安頭腦冷靜一回,再回來。

結果,剛將盤子放到旁邊的水銀史萊姆的腦袋上——這是他的契約獸,這樣才能很好地操控它服侍薇薇安,身上則換了一套新的西服——許衡要轉身走,一下腰身被抱住了。

“彆走……”薇薇安抱著許衡,把頭埋在他的身前,細小的聲音宛如潺潺流水。

“主……主人”許衡腦子轉不動了,但不是因為當前莫名發生的狀況,而是身體上的應激反應已經爆炸啦!

噁心胸悶氣喘,還有恐懼,就好像有些人天生無法接受黏糊糊的觸感一樣!或者是天生害怕蜘蛛和蛇,但是被扔到身上來了個近距離接觸一般。

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!

許衡感覺腦子開始暈了,突然,靈光一現。

接下來,就會看到許衡做出了在這個世界,離譜的出奇的動作——顫抖的手不抖了,繃緊的腰身不繃了,反而還順勢用手去輕輕地揉和順薇薇安的頭。

“是不是做噩夢啦我在呢,我在呢。”許衡溫柔地說道,一隻手順發而下還輕輕拍上了薇薇安的後背。

然後就會發現一個問題,許衡的眼睛是閉上的。

他現在腦子裡幻視著一個人,那就是他的妹妹,回憶著來到這個世界前,小時候妹妹還和自己睡一塊,大哭起來找自己求安慰的場景。

自從轉生,不,應該是進少管所起,這每一分每一秒的和家人在一起的美好回憶,都被他當成看不厭的老電影,在腦海裡反覆播放,無論何時,他再痛苦,都能翻出來當作撫慰劑。

再有恐懼的症狀也好,若是妹妹,朝思暮想的家人,他也不會害怕,但是不能看的臉和外表,不然可能幻想就打破了。

在ptsd導致可能的嘔吐失態和勇敢地安撫薇薇安的兩個選擇下,他選擇了後者,他總不能把人家推開吧?

而薇薇安呢?

她的狀況不比許衡好多少:

當人生回溯如夢,此夢初醒的刹那,看見一個守候在自己身邊,又是取餐食,又是說要準備照顧自己的人,先不論會不會感動。

薇薇安她一下看的眼花,也幻視了,好像喚醒了心底裡最深處的記憶——在一個人疲倦至極的時候,如何不會思索美好的記憶——好像是在皇宮的時候,自己睡了懶覺,母親特地端著飯,來到自己窗前喊自己醒來。

不及辨認幻想與真實,甚至來不及感動,那道熟悉的身影就要轉頭走,任誰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。

所以薇薇安,做出瞭如此動作。

可隨即聞到的熟悉的藥草香,她一下確認了,這是許衡啊!——腰還挺細挺軟和,而且味道仔細聞起來,也很好聞……

等等,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!我接下來怎麼辦抱上去了!我怎麼繼續扮演一個沉穩的主人我的麵子往那擱

這下好了,薇薇安不敢抬頭,她得給自己找個藉口,總不能說是把許衡當成媽媽了吧?這……反正她自己覺得會有失形象……

一個超級半神想媽媽!不能接受!

那就先抱著,我想想理由!——薇薇安也發覺,她好久冇有擁抱了……

可很快,頭髮上傳來的觸感,不禁讓她身體打了一個激靈——啊許衡!你這麼敢嗎?

完了完了,看來還是太縱容小貓咪了!

但是薇薇安不可否認的是,她很享受許衡的安慰,還有擁抱,這是對於一個孤獨如常之人,求知若渴的,好似沙漠中湧入了清泉。

百年來,薇薇安除了學習就是學習,修煉就是修煉,在感情和思想上,其實不足成熟,更何況,時間老人的法術,讓她的感官遲鈍了,靈魂保持了年輕,全然冇有對時間和自我的麻木。

簡單來說,還是一個尤其需要愛的心理年齡,一個淘氣不看重後果的年齡。

“不哭了不哭了,再哭就不好看了,乖,我去給你端水來洗臉啊,等下給你梳頭,梳的漂漂亮亮的!”許衡給薇薇安猝不及防地捧了下臉,還很熟練地擦了擦眼淚,然後在薇薇安木訥鬆開的懷抱中掙脫,然後身體僵硬地走了。

走到門口,還因為不看路,撞了一下牆,才摸索著走了出去。

留下震驚的薇薇安,看著許衡關上的門,她還冇想好藉口,結果就被許衡一套操作給解除了尷尬局麵。

一個念頭隨之升起——許衡,是不是太過熟練了好像在麵對另一個人……

莫非,他記憶重組前……不對不對,許衡說過自己照顧過小魅魔的!原來如此!

完蛋啦!我的一世英名!被一個仆人當成小孩子啦!

在薇薇安在床上紅著臉想著要怎麼找回場子的時候——這傻姑娘還冇意識到自己是在那個臥室呢……

關上門後許衡,也已經癱軟地靠著牆蹲下了。

“許衡啊許衡,你行啊!被動變為主動啦!我收回我先前話,你不愧是魅魔!”朱莉帶著某種笑意,在他腦海中讚歎道。

“你快閉嘴吧!薇薇安我看就是小姑孃家家的做噩夢,抱完以後尷尬地不敢抬頭罷了,我可是能感知情緒的!冇那麼冇有自知之明!”許衡的身體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,暫時是走不動了,腰間也麻麻的,很敏感。“我都不知道等下回去怎麼講,怎麼麵對薇薇安……”

剛剛,許衡完全是憑著肌肉記憶在行動,他的腦子已經不能用了,他算是明白,之前在原世界,總看到動漫裡,有角色看見車撞過來,還傻傻地站在那裡不動是為什麼了。

身體過分應激了呀!放棄思考了!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