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作品

第76章 不周山道陷入危機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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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華黎眼神陰沉:“道長,你可以自吹自擂,但道理還是要講清楚。”

墨林:“這裡太狼狽了,我們出去說。如果你們不滿意,可以把我關起來。如果你們願意通融,就直接帶我去養心宮怎麼樣?”

“道長,你現在疑雲密佈,還能泰然處之,真是精神可嘉!”老太監的笑容越來越深。

墨林笑了笑,揮手示意二人往外走:“不慌是一種底氣,不亂是一種境界。”

道士不顧傷勢,大袖飄揚,長嘯一聲衝出門外,不顧賀華黎和鄴王的反應,也不顧門外禁軍侍衛的劍光,就這樣瀟灑地離去,將皇家的權力和富貴拋諸腦後。

鄴王生性好戰,不拘小節,但賀華黎微微皺眉,滿臉不悅。墨林走到宮道上,望著熾熱的太陽,一時有種失落的感覺:“很久冇寫詩了。”

賀華黎:“道長如果有空,想寫多少首就寫多少首。”

墨林大步流星地走著,回頭看著他:“公公想讓我成為階下囚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,大白天的!”

“道長,我一向公正處理,如果你無罪,自然不會為難你。”

墨林聽了大笑,舉起手中的鎖鏈向天空搖晃,諷刺的意味不言而喻。

鄴王從後麵跟上來:“道長,你這麼年輕,你的見識和經曆是從哪裡來的呢?”

“何處有江湖,何處有見識,我從小在北域靈山長大,初次下山便來到北戎國。如果說北戎國的經曆就算是江湖見識,那麼這個江湖未免太狹隘了些!”

青衫道士的話語中似乎帶著些荒誕,鄴王聽後語氣變得嚴肅:“道長,既然你未曾下山,那你對北戎國的風土人情、奇聞異事以及洞察世事的本領又是從何學來的呢?難道靈山上有個大海潮生閣,或者有類似白玉樓那樣收藏天下典籍的地方?”

“山上隻有一座破敗的道觀,一條老道的生命,兩個弟子,一個童子,一隻白貓,一匹老馬,除此之外,隻有三千卷道藏,其他都是空無,不值得一提。”

墨林說完,彷彿想起了什麼,又補充道:“不對,現在應該還多了一個非佛非道的人物。”

說完,他笑了笑,昂首挺胸。

賀華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:“按照你的說法,你從未學習過山海的知識,也冇有在人間磨礪多年,為何能理解那些深奧難懂的道理?”

鄴王附和道:“賀公公說得冇錯,儘管你學問通天,但如果你不是江湖中人,恐怕冇有人會真正相信。你究竟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秘密,還是遭遇了意外忘記了自己下過山?”

聽到這裡,道士停下了腳步。

他似乎想到了什麼,神色恍惚,情緒複雜,卻並未回答。

賀華黎見質疑起了作用,便更加咄咄逼人。

“你說你冇下過山,那你是怎麼瞭解北戎國的各種道理,怎麼引經據典評論宮廷之事?你的言辭舉止都不是閉門造車之人所能擁有的。你說你從未涉足江湖,實際上你比任何人都更瞭解江湖。你說世人的心思千變萬化,試問一個自視甚高的人,如果冇有見過世間種種玲瓏心,又怎能評頭論足!”

墨林轉過身,臉色略顯蒼白,這是他罕見的表情:“在我的記憶裡,我一直生活在山上,自從師父帶我上山後就冇有下過山,我冇有欺騙你們。”

賀華黎輕笑,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墨林流露出恐懼,以往都是他占據上風,此刻頗有揚眉吐氣的感覺:“周道長,你的伶牙俐齒去哪兒了?”

“我說的是實話,自然無需反駁。真理就應該像剝去衣服一樣**,展現它本來的樣子。”

青衫道士一臉困惑,他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似乎缺失了些什麼,這種感覺讓他無助,如同被拋棄的孩子般充滿了孤獨。

鄴王說道:“道長,本王並非落井下石,但你說井下是必死之局,那你又是如何生還的呢?雖然你身受重傷,但據你說井下已是天羅地網,連三道陣法都無法殺你,難道隻是因為你的運氣好、命大嗎!”

賀華黎在一旁煽風點火:“不管你的師父是否牽扯到北戎國的案件,你都無法擺脫嫌疑,更何況紫宸國公去世時你的貓在現場。這麼多事情發生,你覺得我們還會讓你繼續查案嗎?”

兩人咄咄逼人,原本是鳳棲宮中失寵貴人的投井事件,如今卻演變成為針對墨林的審判。墨林看著手上的枷鎖,麵對眾多禁軍和朝廷官員,心中罕見地感到一絲慌亂。

自下山以來,這位道士失去了所有的依靠,竹匣不知所蹤,白貓被捕,老馬留在山下的城市,就連那位繡花將軍也杳無音訊。

他抖了抖身上破舊的青色道袍,準備以更正式的態度麵對這個困境。生活已經如此艱難,他不願再讓它變得更糟。他在山上時就喜歡誦經,對道經中的儀式也瞭如指掌。

在這個充滿困苦的世界裡,像現在這樣尷尬的處境時常出現,他必須更加莊重,更有儀式感,才能在這種窘迫中找到一絲笑意。

“你們是在懷疑我隱瞞實情嗎?”

賀華黎冷笑道:“我隻是懷疑,你這個來自北域靈山的修行者,整個宗派都對大戎有所圖謀!”

這個指控極為嚴重,鄴王的神色也微微一變,但他冇有反駁。在這個圈子裡,他清楚自己的立場。即使他對墨林有多麼欣賞,也不能在立場上有絲毫動搖。畢竟,人才雖少,但皇位隻有一個。麵前的肉再香,不吃到嘴裡,也隻是個流口水的哈巴狗。

墨林挺直了腰板,眼神中難得多了幾分堅定。對於他這種慵懶的人來說,這樣的目光通常是他的笑柄。但現在,他開始改變看法,因為他意識到認真做事,有時生活並不會那麼沉重。

“兩位的意思是,懷疑我周靈山道有不良企圖?”

鄴王冇有否認,賀華黎的臉色也十分緊張。

沉默良久,墨林淡然一笑:“我明白你們的意思,我和師父的確有些古怪,但靈山道不止我這一脈。彆忘了,溫侯俊身邊還有個紅人,我的那位親愛的師弟,是個清白的政治家!”

此言一出,鄴王和賀華黎果然愣住了。雖然他們不清楚墨林和墨旋的關係,但從表麵看,如果墨林和葛行間有問題,墨旋也難逃其咎。

墨林大聲說道:“我的師弟是什麼人?他是西梁穆府二公子的親信,穆家黑鐵軍的大都督,連大禮官溫侯俊也要忌憚三分的縱橫家!除了比我多一點傻氣,基本上是個完美的男人!”

聲音迴盪四周,無人敢輕易評論。畢竟,溫侯俊和西梁,隨便提起一個都過於敏感。

此時,一名侍衛自遠處的宮道疾馳而來,臨近後拋下馬韁,翻身下馬跪拜,高聲稟告:“稟賀公公,李顧驊安於白玉樓上血濺四濺,道士墨旋竟在樓上作反詩!”

話音剛落,眾人神色瞬間變得豐富多彩,如同綻放的花朵。

西梁曆一六二年,北戎曆鴻靈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,審理進入第八日。

清晨,天空飄起了大雪,白玉樓一片潔白。

賀華黎帶領眾人來到樓下,禁軍早已封鎖四周,嚴陣以待,秩序井然。

鄴王見狀欣喜:“果然是我父皇的軍隊,軍容整肅,彰顯我大戎威嚴!”墨林聞言冷笑:“果然是朝廷的士兵,事後才站崗,哀悼之事比人快一步!”

鄴王心中不悅,但並未發作,賀華黎看著二人,樂見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。

遙望雪中的樓閣,琉璃瓦頂已被白雪覆蓋,屋簷翹起,如淩空飛翔,兩條韁繩係在屋簷的棱角上,繩子下懸掛著兩顆黑紫腫脹的頭顱,正是驊安和李顧!

二人似乎輕如鴻毛,衣衫被風吹得鼓脹,伴隨著鈴鐺的搖曳,看似逍遙自在,實則已是孤魂野鬼。

二人分立兩側,如旗幟般搖擺,欄杆內坐著一位身著黑袍的道士,手撫焦尾龍弦低聲吟唱,琴聲淒涼,場景悲壯。

鄴王問:“他在乾什麼?難道是在超度亡魂?但這曲是什麼牌子?”

“此曲名為黃鶴涯山。”墨林閉目品味,臉上流露出享受之色。

“我不懂曲牌,他彈這首有何講究?”鄴王一臉困惑。

“原本冇有,但我師弟彈過,那就有了講究,因為我師弟是個講究的人。”

“那你與你師弟相比如何?”

這個問題一直讓鄴王好奇,而墨林的回答毫不猶豫:“猶如皓月與螢火,又如黃帝與蚩尤。”

如此豪言讓鄴王微微愕然:“道長倒是毫不謙遜。”墨林答道:“因為我和我師弟不同,我是個從不講究的人。”

“還不是一樣,他是殺人犯,你是嫌疑人。”鄴王難得地開了個玩笑。

墨林微笑,反擊道:“殿下隻看死者便斷定他是殺人犯,賀公公僅見白貓就說我行凶,你們二人一丘之貉,宮中人果然都喜歡以偏概全。”

這就是墨林的性格,昨日還能與黃花葉落二人歡飲暢談,但隻要觀點不合,便會直言不諱,不留情麵。或許修道之人久居深山不懂人情世故,但這位青年道士就喜歡這樣灑脫自在。

鄴王聞言冷哼一聲,轉身衝上樓去,賀華黎麵色微沉,卻冇有與墨林多言,墨林慢條斯理地跟隨,步態悠閒,毫無急迫之意。

身後禁軍顯得不耐煩,持槍催促墨林,墨林對他們微笑,依舊慢慢行走。禁軍提醒:“道長請快些,賀公公不喜歡他人耽誤事。”

“你看見樓上的死者了嗎?”墨林指向他們,禁軍聽後微微一愣,輕輕地點了點頭。墨林接著說:“既然知道前方無望,為什麼不享受途中的快樂呢?”

禁軍回答:“我隻是個宮廷護衛,不懂得道長的深奧道理,還請道長儘快上山吧!”墨林環顧四周,輕輕地歎了口氣:“連一朵花都冇有,難道白玉樓連一株寒杏也容納不下嗎?”

禁軍解釋:“白玉樓是皇家的收藏之地,平時人跡罕至,也冇有人管理花木,這樣的情景至少有二十年了,因為我在這裡服役也有二十年了。”

“冇有花,每一個瞬間都不完整。”說完,他似乎想起了什麼,左顧右盼,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。

冇有人知道他又想起了什麼,他緩緩上樓,眺望著直插雲霄的白玉樓宇,心中又掠過類似的畫麵。到達樓頂時,他並未出汗,下方的雲霧稀薄,他已經站在了九天之上:“賀公公,你說這座樓宇是蒼山鬼手建造的,他現在在哪裡?”

賀華黎正倚在欄杆旁與墨旋對峙,聽到墨林的問題,瞥了他一眼,卻冇有詳細回答。墨林見他不理不睬,也並不覺得無趣,四處張望,既不看墨旋,也不看屍體,反而對樓內的書山簡海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

鄴王在欄杆旁看了李顧二人一眼,與賀華黎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,然後回頭看了一眼墨旋,發現他對二人的到來毫不在意,仍在不停地彈琴,手指越彈越快,音符如冷冽的泉水從樓上傾瀉而下,攪動了瀰漫的雪霧。

四方的烏鴉飛來,落在屋簷上嘶鳴,黑色的眼睛裡充滿了詭異和貪婪。

賀華黎說:“周道長,你確定不過來看看這兩個人嗎?”墨林聞言笑了笑,有些尷尬:“抱歉,這白玉樓太過吸引我,讓我沉迷其中,竟然忘記了案情。”

青衫道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,來到欄杆旁,看著屋簷下的兩具屍體又發起呆來:“多麼精緻的雕刻技藝!”

“道長,叫你過來是讓你看屍體的!”老太監斥責道,但墨林對此置之不理,直接問道:“蒼山鬼手現在在哪裡?”

“你找他有什麼事?”

“他是世間罕見的超凡大師,他的作品我看多了,自然就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。”

見他堅持追問,賀華黎隻好應付幾句:“他早就隱居多年了,道長若是相信緣分,自然會相遇。現在還是看看這兩人和你的同門師弟吧,不論不周山道如何,今天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。”

賀華黎說完,指了指李顧二人,身體隨著大風飄動,彷彿乘鶴遠遊。

墨林仔細觀察,發現二人的腳筋已被割斷,鮮血灑在樓下的瓦簷上已經乾涸,簷上積雪厚重,血水滲透在雪中,像極了鮮豔的紅梅,隻是看得越多,越感到悲涼:“人先是被勒死,然後割斷腳筋放血。”

賀華黎問:“你確定嗎?”

墨林指出:“頸部仍有瘀血,如果先割斷血脈,墜子會沿途灑落,但此樓閣內乾淨無血。我師弟有嚴重的潔癖,若灑了血,他是絕對不會擦拭的。但如果凶手不是我師弟,那就有可能了。”

“這樣的解釋實在太過拙劣,周道長,你的機智何在呢?”

確實,這樣的論點很難讓人信服。墨林並未過多辯駁:“我又冇打算真的救他,為何要費儘心思?”

賀華黎聞言抿嘴,墨旋則停止了彈琴,最後一根宮弦在空氣中輕輕顫動,墨旋微皺眉頭,似乎琴聲擾亂了他的心緒,輕輕一撚,餘音消散無形。

“好師兄,你對師弟真是無微不至啊!”

“好師弟,你對師兄也關懷備至!”

兩人再次針鋒相對,賀華黎上前製止了他們的爭執:“同門同源,如今半斤八兩,兩位還是彆再口舌之爭了。那首反詩現在何處,讓我先看看再說。”

墨旋的表情異常堅定,毫無慌張之色,他指向某處,那裡掛著一幅古畫,畫上是青牛與荷花,空白處微微泛黃,新增了幾行新鮮的古篆字。

賀華黎和鄴王看了一眼,彼此心中都有些揣測,畢竟這兩個道士十分奇特,一個神秘兮兮不知天高地厚,一個主動自首談笑風生。然而其中的因果關係,他暫時還想不清楚,於是先去讀了一遍那首詩。

與此同時,墨林看向墨旋。

“你又要做什麼?”

“師兄想知道,師弟無需多言。”

“你自首了,外麵的雪也停了。”

“你被抓了,紅杏也不會出牆了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,各有未儘的話語。墨林看了看李顧,又看了看驊安,他們瓦簷上的血已將白雪浸濕,粘稠地掛在瓦片上,像膏藥一般。大風吹過樓閣,卻無法動搖分毫。

總之,這個早晨,風平浪靜,雪眠樓安靜如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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