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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第42章 混亂中的佳人與長安城
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作品

第42章 混亂中的佳人與長安城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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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北方戎國皇宮,梅花雪浪亭。

初雪紛飛,南樺殿的宦官不時揮動拂塵,將雪花輕輕掃向亭下的紅脂染池,如火如荼,轉瞬即逝。

南瑾立於紅脂池畔,沉默不語。掃雪的老宦官也未開口,隻是鼻孔中緩緩噴出的寒氣在他們同樣平滑的唇上凝結成霜。

池邊有一盆新燃的火,上麵的白雪在風中熊熊燃燒。

南瑾注視了一會兒,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封未開封的信,毫不猶豫地投入了雪花的火盆中。

老宦官:“這是武陵公子的第十三封信了,小姐。”

南瑾:“無望之事,多看無益。”

話音剛落,她開始劇烈咳嗽,老宦官熟練地扶住她瘦弱的身體,幫她穩住身形。

老宦官:“夫人交代過,不該讓小姐出來太久,若再發病,奴才這顆腦袋恐怕要搬家了。”

南瑾:“我若死去,不會牽連到您。”她拿出手帕掩住口鼻,轉身欲走,突然看見雪浪亭下立著一位膚色白皙的少年,正朝她傻笑。

南瑾:“小長安!”

南瑾輕聲呼喚,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。

小長安:“我來接你回家!吃飯!”小長安歡快地挽起南瑾的手臂,他的步伐與常人不同,毫無男子氣概,反而帶有一種柔和之美。

然而,老宦官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少年,立刻甩開他握著南瑾的手,麵色陰沉。

老仆人厲聲道:“你這頑劣小子,難道又偷偷用了姑孃的妝粉?”小長安臉上確實敷了脂粉,像個小姑娘般裝扮得細膩動人。他聽見責問,對著老仆做個鬼臉,依舊緊摟著南瑾的手臂,南瑾並未責怪,反而笑容更甚,安撫老仆說:“他就是這樣,何必跟他計較呢?”

老仆心中不悅,卻不敢反駁南瑾,忙不迭地應聲,攙著南瑾的手臂走出涼亭:“老奴送小姐離梅洲。”

南瑾乃溫侯俊之女,本非皇家親屬,無權進入皇宮。然而,如今溫侯俊掌控半壁江山,朝中勢力強大,全家享受親王待遇,無人敢多嘴!

小長安是溫府的書童,年紀與南瑾相仿,隻是他的身世頗為複雜。他似乎不滿自己的男性身份,常偷用南瑾的女性用品,此事已被南瑾發現三年,但她並未懲罰他,反而與他更加親近。

提及的武陵公子即鴻武陵,陵陽城鴻樓掌櫃的長子。據說他在聽雨樓的元宵燈會上與南瑾有過一麵之緣,但南瑾並未見過這位公子。自那次以後,武陵公子開始提親,然而溫家地位顯赫,武陵公子的聘禮不足以打動大禮官,故而無法進一步接觸,隻能通過書信表達心意。

南樺殿,姝琊閣。

老仆說:“武陵公子的第十四封信來了。”他搓著佈滿老繭的手,將信整齊地放在紅木茶幾上。

南瑾盯著桌上的信封,旁邊是剛煮好的藥壺,小長安拿著手帕,模仿南瑾的姿態,用蘭花指揭開壺蓋,將滾燙的藥液倒入白瓷碗中。

小長安嚷嚷著:“瞧瞧!信!看信!有趣!”他捂著帕子開懷大笑,確實有幾分南瑾的風姿。

老仆對小長安極為不滿,斥責他不要多言,然後皺著滿是皺紋的臉對南瑾說:“這小子這麼愛模仿女子,真是個當奴才的好苗子。過幾日黃門內班院要招新人,不如老奴帶他去割了,也算順從他的性子,不浪費他這天生的媚骨!”

小長安聽到這話,立刻躲到南瑾身後顫抖。南瑾輕輕責備他幾句,然後轉向老仆:“嚇到他了。他本就是苦命的孩子,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,彆這樣對他。”老仆聞言沉默,接著轉換話題:“昨晚,養心宮發生了一件大事。”

南瑾問:“什麼事?”

老宦官:“皇後及所有宮眷,全部猝然離世!”南瑾聽到這個訊息,臉上冇有絲毫哀樂,她與宮中眾人素未謀麵,自然也不會對他們生死之事有所掛念。她側目瞥了一眼身旁的小長安,小長安依舊略施粉黛,眼神溫柔如春水,然而口中的話語卻一如既往地無牽無掛。

小長安:“彆擔心!看這封信!”

南瑾被他的俏皮逗笑,心情隨之開朗,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封,一字一句讀完,隨後吩咐小長安拿去後院徹底銷燬。

春風細雨隔葉聽,

紅牆深處陽光照。

墨色潑灑樓閣間,

身邊伴著佳人影——信中如是描述。

小長安輕輕一笑,捧著信跑向後院,躍過圍牆,身影瞬間消失在視線之外。

此時,海潮生閣前,寧遠與八步趕蟬並坐馬車之中。

八步趕蟬:“這次去見太子涼,你必須聽從我的指揮,稍有違背,我會立即取你性命。”

寧遠:“謹遵八師兄之命。”

八步趕蟬頓了頓,接著說:“無論如何,那隻朱雀早該退出江湖。此事解決後,你隨我回師門領罰,宮中又起風波,這樣的麻煩隻會越來越多。”

寧遠沉默不語,八步趕蟬駕馭馬車穿梭在喧囂的街頭,陵陽城依舊繁華如昔,隻是人群中多了幾絲慌亂的氣息。

“偏偏我就想不通,無論是溫侯的政局轉變還是西梁的侵犯,雖然都是大事,但不至於讓天下動盪如此,可感覺好像各國的人都湧向陵陽,這其中究竟有何變故?”

他困惑地看向八步趕蟬,後者歎了口氣:“不該問的就彆亂猜,有些事情我們無法預知,你隻需明白,陵陽此刻正處在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!”

馬車穿過北城門,人群熙攘,兩人消失在人流中。

三日後,西梁曆一六二年,北戎曆鴻靈十三年十二月初八。

陵陽的西城門外。

絡繹不絕的人群湧入陵陽,綠林豪傑、富商巨賈、遊俠浪人、官府儀仗各具特色。在這紛繁複雜中,一頭跛腳的老馬被人流推擠著滑入城門,馬背上,一個青衣道士抱著一隻肥碩的白貓,兩者都沉浸在沉睡中。

老馬不知方向,茫然穿行在巷陌之間,最終因饑餓而停在了鴻樓的門前,被飯菜的香氣吸引。

鴻武陵在樓上倚欄飲酒,看見下方這個奇特的酣睡道士,頓時來了興致,舉壺向街灑酒。道士突然抬頭,大口暢飲,酒香四溢,道士喝得儘興,半睜的眼睛透出慵懶的笑意,嘴角的微笑漸漸加深。

“真是個不拘小節的道士啊!”鴻武陵拍手稱讚。

道士抬頭,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:“何談歸屬?三教九派不如世俗煙火!”鴻武陵開懷大笑:“有趣的道友啊!你我相似,我鴻武陵,可是風流倜儻的白衫公子!”

他手持鬆紋古劍,手握白玉茶盞,眼角含笑向下方行禮:“在下鴻武陵,琴棋書畫無所不通,詩詞歌賦略知一二!”

道士在下麵回禮:“在下墨林,五味雜陳皆能嚐盡,花花世界略懂一二!”

鴻武陵拍了拍胸口:“這鴻樓之內,就有你想要的紅塵繁華,道長請上樓!最近剛到一批陳年佳釀,杏花三釀,實屬難得!”

墨林微笑著點頭:“如此甚好,老馬也需優質草料。”鴻武陵看了看那匹柺子馬:“老馬識途,理應享受上等飼料。”

店小二從樓下出來,牽走了柺子馬,墨林拂去道袍上的灰塵,披上歸去來兮,揹著竹簍,就這麼上了樓。

這是墨林在陵陽城的第一日,他從蠶洞出發,騎馬一路前行,告彆苦浮舟後未曾放鬆,說的是馬而非他。他隻需指點方向,其餘時間就在馬背上打盹,歸去來兮則趴在他的頸邊一同沉睡。三個月來,他們不停歇地穿越九關七十六城,終於在寧遠之後抵達此地。然而,他是在夢中進入陵陽城的,未見其雄偉壯麗,也未被京城的繁榮所動,他對這些始終無感。自那美酒喚醒他的那一刻起,他的目光隻鎖定鴻武陵手中的酒壺。

鴻武陵舉杯迎風,熱情邀請墨林入座。墨林安然坐下,自顧自地享用起來。

鴻武陵看著他,忽然大笑:“好個灑脫的道士,不受世間束縛!”

墨林嘴裡塞滿了食物:“我是出家人,四海即為家,所以這裡也是我的家。”

鴻武陵被他逗樂了,同時也感到一種自由自在的快意,對道士的自來熟頗感欣賞:“妙極,道長來此,有何目的?”

“遇見一些人,再送走一些。遇到期待的,也送走不願送的。”道士邊吃邊低語。

鴻武陵聽後若有所思,輕聲道:“雖然如此,這樣的生活確實太過疲憊。道長,我現在正為一事煩惱,我遇到了想見的人,卻不願送她離開。”

“過於理想化了。”墨林看著他,再次喃喃道。

鴻武陵皺眉:“為何道長如此肯定?”

墨林:“不是我說的,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。”

鴻武陵聞言愁容滿麵,舉杯敬酒:“我知道求婚後的日子會艱難,卻冇想到會如此艱難。”

“那你可真是不容易啊。”墨林天真無邪的眼神中再次低語。

鴻武陵:“道士你超凡脫俗,不受世間紛擾,也會有疲倦之時吧?我雖長得俊俏,卻能承受極大的辛勞。”

墨林輕笑:“那我略遜一籌,我特彆擅長品嚐美食。”

“酒水菜肴任你享用,道士請隨意。”鴻武陵熱情地邀請,他向來樂於助人,這樣的宴請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一樁。墨林淡笑著,這時店小二走上樓,來到桌前恭敬地告知:“道士,馬已經餵飽了。”

墨林點頭:“解開韁繩,讓它在街上自由奔跑吧!”

店小二驚訝地問:“您這樣做的用意何在?”墨林微笑:“照我說的做就行,飯後散步有益健康。”

店小二麵露難色:“這城裡人來人往,都是平民百姓,馬兒冇人駕馭,若撞到行人或驚動了貴族的馬車,那可就麻煩了。”

鴻武陵打斷店小二:“一切按道士的吩咐做,彆這麼多廢話!”

店小二猶豫了一下,但不敢違抗,唯唯諾諾地退下,無奈地牽馬離開了。

打發走店小二,鴻武陵好奇地問:“雖然這麼說,但我還是不明白,先生這樣做有何深意?”墨林專心喝酒:“我在找一個人,懶得親自去找,就讓那匹馬替我去。”

鴻武陵讚歎:“真是高明!它怎麼找呢?這可真稀奇!”

墨林說:“老馬可能記不住路,但熟悉的人一定認得東西。”

鴻武陵坐在欄杆旁,抱膝微笑:“有趣,我倒想看看,能讓你主動尋找的人,會是怎樣的人物!”

“隻是一個善良得過分的人罷了。”墨林大口嚼著食物,連續幾天翻山越嶺,他已經餓壞了。

鴻武陵又問:“找到他後,他如何找到你呢?”

“不用擔心,老馬認得路。”墨林自信滿滿地回答,鴻武陵大笑道:“一會兒說不認路,一會兒又說認路,這老馬到底認不認識路?”

墨林揮手不迴應,繼續品嚐菜肴,每樣嘗一口,過了一會兒才放下筷子:“食之無味,徒增憂慮。”

鴻武陵灑脫一笑,拿起斑駁的古劍,劍出鞘,嗡嗡作響。他舉杯將酒倒在劍刃上,劍身滴水不沾,酒順著劍尖流進白玉溫杯。鴻武陵舉杯輕嗅,然後一飲而儘。

墨林:“好劍。”

鴻武陵:“好酒。”

墨林:“酒經過劍的洗禮,味道如何?我也試過,但並不好喝。”

鴻武陵:“原來你也懂劍斬酒?難道你也佩劍?我冇見你帶劍,劍在哪裡,是什麼樣的劍?”

一提到劍,鴻武陵就興奮起來,他的劍癡本性暴露無遺。墨林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,不禁有些傷感:“曾經有一把,桃木所製,上麵刻著桃花。”

昔日,我的師弟嘲笑我,說在桃木上雕琢桃花,豈非多餘?我則反駁他,若是竹簡繪上翠竹,不也成了流傳千年的藝術?隻是桃花劍釀出的酒,淡如清水,這是事實。

“何故如此,酒質不佳嗎?”鴻武陵滿腹疑竇。

“並非如此,我飲的便是清水。”墨林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讓人無語。

交談間,城外人心惶惶,一匹老馬狂奔不止,橫衝直撞,擾得陵陽城一片混亂。

墨林起身,走到欄杆旁:“瞧,它初次來到這裡,老馬不知路途。”

鴻武陵:“初來乍到就讓陵陽雞飛狗跳,道長您果然無所不能。既然您未嘗過古劍釀的酒,那就陪武陵共飲一杯吧。”

鴻武陵隨即模仿,劍舞之間變為兩杯清冽的酒。墨林毫不猶豫,舉杯一飲而儘,鴻武陵也隨之喝完:“味道如何?”

“幽香淡淡,毫無殺伐之氣。”墨林瞥了眼劍,又看了看鴻武陵的裝束,心中似乎有所猜測,卻並未多問。

鴻武陵:“這就對了,此劍乃家傳之寶,從未染指戰場。虧得我公子慈悲為懷,帶它領略了陵陽的凡塵俗世,讓它在脂粉陣仗中滾打一番,斬了幾壇花酒,戀了幾位佳人,添了幾許風流,也沾了幾抹脂粉。”

“如此看來,這劍更應稱為桃花劍。”墨林戲謔道,鴻武陵連連搖頭:“豈敢奪道長之名,此劍已有名號,乃我公子親自賜予,喚作‘紅粉大將軍’!”

墨林輕笑:“不倫不類。”鴻武陵陪笑道:“武陵玩笑而已,其實此劍真名久未示人,我也不願它重現世間,想來還是藏於脂粉陣仗中,做個大將軍為好。如今世道動盪,賢君難覓,與其成為王侯的前驅,不如做一名天涯孤舟的旅者!”

墨林聽後,頗表讚賞:“話雖如此,世間還真有你所說的那種癡人。”

“願意成為王侯馬前卒的癡人?像道長這樣的超凡之人,也曾與這種癡人為伍嗎?武陵並不反對,隻怕這亂世找不到明智的君主,道長在江湖漂泊半生,事業未成反倒是自貶身份!”鴻武陵皺眉,墨林毫不在意:“那傢夥癡得透徹可愛,與之交往又有何妨?你講的是權謀爭鬥,我說的是人情世故。我認識的癡人,是個值得深交的知己。”

鴻武陵:“道士也會講究情誼嗎?”墨林微笑:“深情厚誼,正是人間正道。”

言畢,他指向遠處的街角:“你看,那個癡人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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