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作品

第29章 話語間定江山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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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遠:“道長教誨得對,我征戰多年,欠缺的就是這個。那麼,根據剛纔的說法,司馬種道和金門師爺都是梅嶺狀元的黨羽?”

墨林:“將軍不必自責,有我在你身邊,以後無需過多憂慮。金門師爺的口音是本地人,應該是狀元安插在此地的親信。但司馬種道顯然不是本地人,他的身份暫且不提,你接著剛纔的思路往下分析。”

寧遠微微蹙眉,深思熟慮。

“按照道長的線索,司馬種道在城裡設立祭壇,散播蠟人病轉世的邪說,而金門師爺則在城中散佈病源,使壯年男子染病,家屬受迷惑,甘願舉行葬禮。我說的是否合理?不過,司馬種道是如何說服民眾,讓他們如此信服呢?”

“將軍真的想知道嗎?”墨林問,寧遠點頭,墨林從懷裡抽出一封信遞給他:“將軍知道這是什麼嗎?”

“是不是當初在曉行夜宿時留下的檔案?”寧遠猜測,墨林搖頭。寧遠又仔細審視,墨林提示:“好好想想,除了這封信,你在城中還見過其他信件嗎?”

寧遠恍然大悟:“是服部兵乙定期給患病百姓家送的信嗎?不過百姓從不出門,這些私密信件你是怎麼得到的?”

“那天去那戶人家搜查,順便就帶走了。”墨林輕描淡寫地說,寧遠卻連連拱手讚歎:“道長真是天資聰穎,就連隨手取物的本事都如此熟練。”

“將軍,奉承可以,但彆把偷雞摸狗的行為說得這麼高尚。”道士的臉又紅了。

\"恕我直言,這似乎成了習慣。\"繡花將軍的笑容如同無憂無慮的孩子,自他結識墨林以來,他的言語中滿是對墨林的崇敬和讚賞。起初或許有些敷衍的成分,但現在,他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由衷的敬意。

他並非擅長阿諛奉承之人,但在麵對這位青衣道士時,他覺得那些曾經讓他不屑的行為,如今做來都顯得微不足道。

\"你自己看看吧,看完你就明白了。\"墨林將信遞給他,寧遠接過來仔細閱讀。他的識字量有限,讀得相當緩慢,墨林也不著急,悠閒地騎著馬,緩步前行。

他點燃一支全新的火把,天色已逐漸暗淡,但輕柔的風足以照亮寧遠的視線。

\"道長,我已經看完了。\"寧遠的神情顯得有些複雜。

\"這信裡的內容,即使是親人也會深信不疑。難以置信,這封家書確實是蠟人病患者親筆所寫,字字出自肺腑,情感真摯。難怪百姓們看到都會激動不已。\"

寧遠感歎一番,接著說:\"失去孩子的痛苦已經夠沉重了,突然接到亡者的信,說一切都好,自然會全然接受司馬種道的謬論,對他更加深信不疑。然而,為什麼患者會在信中提到十年後歸來,他們為什麼不反抗,反而任由那個邪道擺佈呢?\"

墨林回答:\"簡單來說,他們是無知的,容易受騙。所謂的十年歸期隻是給百姓一種期待,以免他們造反。但蠟人病的訊息一出,人心惶惶,自然會各自躲藏,就像瘟疫時期的情景一樣。\"

道士說到這裡,稍作停頓。

\"但說到底,關鍵在於那包藥粉。服部兵乙定期服用,和你一樣以為藥物能抑製病情,卻不知道蠟人病正是因它而起。要知道,這些所謂的患者對梅嶺狀元至關重要,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死去呢?這麼煞費苦心,隻是為了實現他的野心!\"

\"野心?\"寧遠的神色變得嚴肅。

\"冇錯,就是野心。司馬種道命令病患家屬舉行葬禮,把紙人送入煉人爐焚燒,燒的是紙人,信中有司馬道士的迷惑之言,收到病患家書的人冇有哀傷,反而充滿期待。而真正的身體則被裝進另一具棺材,日夜趕路,穿上衣服,就成了服部兵乙!\"

\"這不可能,即使受到藥粉的威脅,他們也不會毫無怨言,這不合邏輯!\"寧遠顯然對這個解釋表示懷疑,而墨林依舊鎮定自若,繼續講述。

\"所以我纔會在百姓家的棺材裡找到一個錦囊,這樣一來,一切就說得通了。如果我猜得冇錯,那錦囊裡裝的,就是服部兵乙的舌頭!\"

寧遠驚駭不已:\"道長,雖然他們從未開口,但你確實親自打開了錦囊嗎?雖然你看似漫不經心,但我記得你喜歡整潔,討厭汙穢。你越猜測,就越不會去檢視,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?\"

墨林淡然一笑:“你還記得那天曉色初破,樓下那個眼神獨特的服部兵乙嗎?我暗地裡找他檢視過,他的嘴裡空無一舌!”

寧遠沉默片刻,雙拳緊握,指節滲出血跡:“這些人的心腸真是狠毒!”墨林安撫道:“你先彆急,這麼多的服部兵乙,絕非幾個人所能一手策劃,要割去所有人的舌頭,隻有一個可能,那就是讓服部兵乙彼此之間割舌!”

“這怎麼可能,怎麼會自相殘殺?”寧遠沉吟,已猜到墨林接下來要說的話。

“最初肯定是金門師爺動手,但後來換了人,先被割舌的怨恨難消,後被割舌的也有苦難言,於是對於後來者,那些還有舌頭的就成了異類。”

道士的神情漸趨嚴峻:“惡意一旦萌芽,就如同洪水決堤,一發不可收拾。人的惡念在極端情緒中燃燒,如果周圍的人都在作惡,又無需承擔後果,便會肆意蔓延。”

“實在難以置信。”寧遠渾身顫抖。

墨林輕拍他的肩膀:“這正是司馬種道的高明之處,挑起人性的惡,讓服部兵乙變成一群無聲的殘障者,有話不能說,有苦不能訴,局麵已無法挽回。於是,除了給家人寫信安慰,他們能做的就隻有更深的報複!”

他望向遠方的天空,試圖平複心情:“但是報複誰呢?報複司馬種道和金門師爺?百姓冇有對抗朝廷的勇氣。思來想去,隻能相互報複了。”

“所以,服部兵乙的心理嚴重扭曲,他們在城裡瘋狂尋找新的受害者,將他們變成新的服部兵乙,割去他們的舌頭。而司馬種道則繼續煽動,他的信徒隊伍日益壯大,大到一定程度後,就秘密送出城,送往佘穆莊的西梁大軍中!”

寧遠輕聲歎息:“這就是為什麼那些逃進城的士兵中有本城人的原因了。棋局就是這樣佈設的,因此患病的人越來越多,但服部兵乙的數量卻保持穩定。”

說到這裡,寧遠又產生疑問:“您剛纔提到的梅嶺狀元是大禮官溫侯俊的人,可大禮官公開反對西梁的統治,主張割據獨立,怎麼會用這種方式為他輸送兵力呢?”

墨林冇有回答,隻是微笑:“將軍,再深入思考一下吧。”

寧遠越想越震驚:“難道這一切都是假象,溫侯俊假裝反抗西梁,實際上與西梁勾結,企圖內外夾擊,覬覦北戎國的皇位!”

墨林點頭:“將軍洞察秋毫,所以他是爭奪王位的有力競爭者。而且在這個局麵中,溫侯俊還有一個巧妙之處。”

“何在?”

“就像我們所見,整個計劃天衣無縫。金墉城隻是開始,表麵上看是蠟人病導致人口驟減,實際上內部已經腐化,自我瓦解。許多攻城的士兵就是通過這種方式輸送出去的,用自己人對付自己人,這手段真是既殘忍又高明!”

道士低聲歎息,寧遠滿臉痛楚:“溫侯俊同樣是北戎的子民,為何他對芸芸眾生如此冷漠無情?”

墨林答道:“原因簡單,溫侯俊雖是大禮官,但無軍事權力。taizi涼垮台後,將領們也被流放,如今唯有鄴王握有兵權。”

他指向李覺的朱纓長槍:“所以,當今北戎的壯丁和兵卒實際上是屬於鄴王的,而非溫侯俊。他的做法雖然冷酷,卻巧妙地將taizi和鄴王的兵馬轉化為他自己的力量!”

“無論是鄴王還是taizi涼,隻會認為這些人因病去世了!”寧遠語氣低沉。

“正是這個道理。通過這種方式訓練士兵,身體殘缺,心靈扭曲,懷恨在心。任何反抗者,一旦斷絕藥物供應或者被直接處決,他們有苦難言,有家難回,這種情感的消磨正合乎他的意圖!”

道士說完,寧遠心中如絞:“道長,你說我那三萬魁門兄弟,會不會也在這場政治動盪中成了棄子?”

墨林看著他,眼中充滿憐憫,因為李覺現在的處境實在可憐。

“不止他們,將軍你也一樣,都是溫侯俊的棄子。一旦他用這招攻下此城,他會在其他地方複製這一手法,用不了多久,北戎的江山就會落入他手!”

寧遠苦笑一聲:“都怪我太傻,援軍遲遲不到,服部兵乙視而不見,我卻渾然不覺!”

“你的軍隊本來就是留不住的,taizi涼的結局就是你的下場。不過將軍,彆太難過,現在情況已有轉機,揭示了計謀就意味著即將逆轉!”墨林安慰道,寧遠聞言稍感振奮,但內心的悲痛仍無法消散。

道士想讓將軍寬心,輕輕地拍著他的背,話語也變得柔和:“那天我晝行夜宿,用家書嚇退了服部兵乙,你還記得嗎?”

“那天寫的信件,竟然是家書?”寧遠知道他在轉移話題,不讓自己陷入絕望,但家書的事還是讓他有些意外。

墨林點頭:“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。他們給家人寫信,我就以父母的口吻回了一封,充滿了思念之情,觸動了他們的內心!”

“那麼他們當日撤退,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還有良知,有機會挽回?”

寧遠調整情緒,身為軍中的將軍,他知道如何隱藏悲傷和痛苦,墨林也早已習慣了他的堅強。

道士:“不隻是那天,我在棺材裡醒來後就進城擊鼓設壇,服部兵乙誤以為我是司馬種道,紛紛前來參拜。我利用壇場講解蠟人詭計,同時創作古詩,配上金墉城鄉間的曲調,再由醜時生吟唱,喚醒城外士兵的思鄉之情,不戰而屈人之兵,這已經表明他們仍有仁慈之心。”

寧遠聞言精神更加振奮:“道長,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?”

墨林:“先想想,taizi涼現在被孤立在京師,他最需要的是什麼?”

“軍隊,軍事權力!”

寧遠毫不猶豫地迴應,這的確是他的肺腑之言。他曾經是國家的將領,自幼投身軍旅,直至今日,他深刻且唯一懂得的真理就是,唯有掌握軍隊,才能談論國家興衰!

墨林勒住韁繩,微笑道:“將軍總算領悟了,那麼,軍隊從何而來呢?”寧遠迴應:“你是說城中的那些服部兵乙,還有那些從西梁逃來的士兵?”

“不可以嗎?”道士暗自發笑。

“正合我意!”將軍朗聲大笑。

“將軍,就算現在給你這支軍隊,你又該如何應對?”墨林再次提問。

“直搗黃龍,深入陵陽去解救太子涼!”寧遠脫口而出,墨林卻嘲諷道:“仍是匹夫之勇,毫無進步啊!”

寧遠意識到自己失言,立刻拱手請教:“還請道長指點迷津。”

道士緩緩道:“如今的陵陽,溫侯俊有西梁為後盾,占儘天時。鄴王掌控著北戎國的軍隊,坐擁地利。”

說完,他輕撫胸口:“若太子涼想要三分天下,必須順應天意,贏得民心,收編北戎國的民眾,占據人和!揭露溫侯俊的真麵目,將其驅逐,收服民心,與鄴王平分秋色!”

寧遠豁然開朗:“寧遠無以為報,懇請道長同往京城,不需輔佐太子,隻求指點一二,天下便可救矣!”

墨林揮手,催馬疾馳而去:“我隻是個雲遊道士,得民心者,自能得天下!”

寧遠豪情萬丈,策馬緊隨其後:“目前是否需要遷移百姓?”墨林答道:“待過今晚再說,此刻城中,想必溫馨無比。”

繡花將軍不明其意,隻好策馬跟隨。兩人穿過曲折的巷子回到主街,街上依舊空無一人,但服部兵乙和歸來的士兵已彼此熟識,通過手勢熱烈交流。

偶爾有三五成群的人來到民居,敲門認親,一時之間,淚水與歡笑交織,濃濃的人情味在這亂世黃沙中顯得格外溫暖。

墨林吩咐寧遠召集眾人,在司馬種道的講壇上揭示真相。得知蠟人病隻是虛驚一場後,人們欣喜若狂,眼神中重新煥發出生活的光芒。他看著這一切,心滿意足地輕歎:“七情六慾,真是美妙。”

寧遠:“有道長你,真是太好了。”

墨林把馬送回馬廄,帶著寧遠回到曉行夜宿。他們登上頂層,敲開瓦片,攀上塔尖。

曉行夜宿的第一百零八層,是金墉城的最高點。寧遠帶著一串酒壺,坐下暢飲,墨林也不客氣,大口喝著清酒。

寧遠:“今夜星空無雲,四野儘收眼底,真是美不勝收。”墨林對他一笑:“何處美,何處妙?”

寧遠:“道長,昔日四周漆黑,隻有紅袍和黃沙,今日萬家燈火閃爍,雖稀疏卻已點燃希望,這人間煙火氣,妙不可言!”

兩杯交錯,第一罈酒已儘,他們揭開第二壇的封口,如狂似渴,豪情澎湃。

“這‘蠟人症’真是害人不淺,小事竟演變成生死攸關的大事。”寧遠感歎道。

“命運一介入,萬物皆可煥發新生,這就是那位梅嶺魁首的高明之處。他與我一樣,都是智者,懂得操控人心,洞察世故者才能運籌帷幄,無所畏懼者方能主宰天下!”

此刻,寧遠已領悟此言,他醉眼朦朧地瞥了墨林一眼。

“道長,你覺得我們還有重逢之時嗎?”墨林淡笑:“相遇或錯過,皆由天定,逆境轉吉,自有其定數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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