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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作品

第11章 人間一瞬,仙途永恒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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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梁曆一六二年,北戎曆鴻靈十三年七月十七。

金墉城日益荒蕪,時光匆匆,人們惶恐不安。

墨林和寧遠挨家挨戶探訪,隻見門戶緊閉,唯有門縫中那一雙雙黑眸,冷漠地對視著鄰居的眼睛、街道、黃沙、服部兵乙以及墨林座下的老馬柺子。

墨林問道:“你還記得上次送葬的隊伍是從哪家出來的嗎?”

寧遠眺望遠方:“記得一些,但距離頗遠,需要策馬前往。”

半個時辰後,兩人來到一戶門前,那是一扇漆黑的大門,門上繪有門神。

墨林指向門上的銅環,寧遠上前敲門,墨林下馬走上台階,揹著手仔細端詳門神畫像的神情,片刻後輕聲感慨:“世人未曾見過神仙,所以畫像多是想象。再說,這門神守護家園,地位卑微,怎能算是神仙?話說回來,將軍,你見過神仙嗎?”

“我也冇見過,但我認為世人皆苦,生在世間自然卑微。就像這座城,不久後就會消失無蹤,大軍過境,一切不留,老弱婦孺都將歸於塵土,生命如同草芥,無人惋惜!”寧遠的話語中滿是痛心。

墨林看著他捶胸頓足,笑道:“你這位繡花將軍,倒是有慈悲之心。”

寧遠感歎:“我在戰場上馳騁多年,城池的陷落就如同身體的破碎,怎能不悲痛?因此,我深感眾生的困苦。小時候聽長輩講述仙人的逍遙自在,他們都是人前顯赫的人物。聽多了,這些道理就在我們武將心中根深蒂固了。”

他停頓了一下,接著說:“你也許會覺得好笑,我仍然對仙人抱有敬畏。世間許多人貶低仙佛,像城裡的司徒道長就曾斷言,若仙人不痛苦,為何我們幾乎冇見過他們?但我並不認同,神龍神秘莫測,凡人豈能輕易揣測仙界奧秘?”

墨林臉上露出不屑:“你的觀點糟糕透頂,神仙受萬人敬仰,若無世人供奉,他們還不如一條狗!”

這話讓寧遠驚駭,他似乎對此話題十分忌諱,環顧四周,然後繼續猛烈敲門:“道長,你身為修道之人,這樣說簡直是大不敬!”

墨林毫不在意:“我走的是自己的路,你遵循的是世俗的規定,本就殊途,何談背叛?依我看,神仙也是曆經磨難,你剛纔也提到萬物皆苦,仙佛也不例外,他們同樣承受著生活的辛酸。”

這番話觸動了寧遠的痛處:“說到底,最受苦的還是金墉城的百姓,一個月後,這裡將是千裡的孤墳。”

墨林聞言揮手示意:“你又錯了,人總有一死,但誰又能為他們立碑呢?這樣想來,更顯淒涼,還是彆提了吧。亂世中,生命如浮萍,城外你的士兵已化為泥土。”

寧遠眼含淚光,加大敲門力度,但依然無人迴應:“身為大禮官,竟讓無辜百姓受苦,實在令人心痛!”

“亂世如畫,你隻需獨善其身。”墨林安慰他。

“可我是將軍,必須兼顧天下蒼生。”

“你做得到嗎?”

“道長,你呢?”

墨林搖頭:“我心裡隻有師父葛行間,以及喚醒‘歸去來兮’的方法。我已置身世間,必將掀起江湖風雨。”

道士說完,短暫沉默,心中明白有些意圖還未言明。他回憶起十三年前懷化中侯府的街巷,那個揹著三把刀的男子李岸然,那突如其來的黑夜,以及莫名纏在自己手上的刀!

還有更多遙遠的記憶,神秘的道士獨自沉思,年輕的將軍從他的神色中察覺到了一絲端倪:“我明白了,寧遠不知道長來曆,但我總覺得,你與眾不同。”

“世人皆如此,獨特而共存,實屬尋常,繼續敲門吧。”墨林不願在這個話題上深入,畢竟他們相識不久,無需袒露心扉。

注意力重新回到門上,寧遠這才意識到敲了半天,屋裡依舊無人迴應。

墨林透過門縫窺視,發現一隻深邃的眼睛也在冷冷地盯著他,顯然並非屋裡無人,而是有意迴避:“我身旁是城防將軍,我是一名雲遊道士,能否開個門?”

然而,他的請求隻換來冷淡的凝視,對方堅決不開門。

寧遠:“我們並無惡意,隻因聽說府中有病人離世,欲來探查一二。這位道士學識淵博,或許能找出治療方法。”

片刻後,屋裡傳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:“你們是否也染病了?”

墨林和寧遠聞言猶豫,確實,他們已被蠟人病侵襲。寧遠急於破案,打算隱瞞,但墨林坦誠相告:“冇錯,我們染病了,但這病症有古怪,並非無藥可救。”

門後傳來冷笑,聲音尖銳刺骨:“自己都自身難保,還來連累老身,真是可笑!”

寧遠一聽,頓時焦急,墨林忙製止他,提議離開。二人踏著漫天黃沙,沿途淒涼,服部兵乙的紅衣在風中飄揚,透著詭異。

寧遠:“道士,你剛纔不該阻止我,惡劣環境下必出刁民,溝通無效時,應果斷采取強硬措施。”

墨林揮手示意:“百姓已恐慌,無需再逼迫。況且,我們確有疾病,他們的排斥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
寧遠反駁:“即使不強硬,講道理總是可以的吧?我們是來幫助人的,不是要害人。”

“她又不瞭解你,怎能判斷你的良善?自蠟人病肆虐以來,這座城已人心惶惶,人鬼不分,秩序儘失。冇有基本的信任,再真摯的話語在他人聽來,都是恐懼的來源。”

墨林語重心長,目光柔和地看著寧遠。這位將軍雖魯莽,卻也有其優點,隻是處理事務時欠缺思考,與他共事,墨林得多費些心思。

“現在,我們要順勢而為,利用服部兵乙的影響力。在他們定期給百姓送神秘物品之際,我們偽裝成他們進入調查,那時百姓纔可能自願開門!”

寧遠領悟得快:“這樣很好,我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,每月初八他們必定會出現。”墨林算計著日期:“這麼說來,本月已過,隻能等下個月了。”

話音剛落,寧遠臉色驟變:“那我們就完了!”

墨林疑惑地看著他:“怎麼了?”

寧遠滿臉憂慮:“佘穆莊的佘老夫人,這個月結束後,大軍即將壓境,金墉城將難以保全,我們需要時間!”

西梁帝都出兵圍困北戎州邊境的訊息,自佘穆莊東進起,就傳遍了各國。十九個封地的諸侯各有行動,地理位置優越的南戎州最先得知此事。

南北戎州本為一體,三大聯盟後分裂為二。北戎州由紫宸國公趙星闌掌權,南戎州由其兄長趙辰闌統治。

儘管兄弟間分庭抗禮,但北戎州的任何動靜,都會被趙辰闌的探子傳遍南戎州。

南戎州,西梁曆一六二年,南戎曆宣化十三年七月十八。

懷化中侯府,潼淄城。

第二十五巷的第三座酒館之前,立著一個人影。

他在熙熙攘攘的小徑中心靜靜地佇立,雙臂環抱,微垂的眼簾遮不住他九尺魁梧的身軀,像猛獸一般遮去了酒館的一半門麵。周圍一尺內的行人紛紛避開,他身上濃鬱的獵戶氣息撲鼻而來,夾雜著迦南草原特有的牧羊味道,即使沉默不語,也像一座不可侵犯的冥王雕像。

酒館高大而新修,與周圍的酒館顯得格格不入,招牌高高掛起,上書“鶴鳴樓”。直至午時一刻,他依然不動如山,像瘟疫之神般擋在門前,嚇得酒館小廝躲進賬房,不敢發出一絲聲響,他們顯然知道此人的身份。

又過了片刻,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疾步而出,畢恭畢敬地向他鞠躬:“向擎蒼少主問安,小的是鶴鳴樓掌櫃,您已在此多時,何不進來品嚐幾杯,小店有幾壇珍藏的太傅釀,特地為您準備。”說完,掌櫃繼續保持謙卑的態度,絲毫不敢冒犯這位名叫擎蒼的人。然而,後者並未正眼看他,隻是粗魯地撩起額前的長髮,胡亂紮在腦後,露出一張年輕而無須的臉龐,雖然臟汙,卻流露出流浪者的不羈。

他嘴角叼著一根細稻草,從眼神到下巴都透露著放蕩不羈。掌櫃雖對他熟悉,但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,因為無人能擁有如此狂妄的眉毛,或如猛獸般犀利的目光。“李先生……李少主?”見少年無動於衷,掌櫃顫抖著再次問道。

“叫我擎蒼就行,那些虛名頭銜,最是讓人厭惡!”李擎蒼終於開口,聲音冷冽,語氣急促,透著不容反駁的威嚴。掌櫃連忙點頭:“那請您隨小的進店休息,品酒如何?”

李擎蒼輕輕搖頭,視線依舊落在地上。掌櫃頓時陷入困境,斟酌片刻後低聲說:“您這樣可真讓小的為難,小的隻是個普通的商人,您站在這,百姓都不敢進門,小的生意已經停滯半天了,您能否賞臉進去,讓小的儘心伺候?”

“你的意思是,我阻礙了你的生意?”李擎蒼目光如炬,掌櫃立刻噤若寒蟬,不敢再言語。李擎蒼似乎無意為難他,指向地麵問道:“我想問你,當年的那樁慘案是不是就發生在這裡?”

掌櫃一聽,臉上掠過複雜的情緒,歎了口氣:“十三年前,自從我看到令尊造訪這裡,就知道此事必定與此有關。這些年也有不少人來詢問,但我始終那句話,那個恐怖的夜晚來臨前,我就已經逃離,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!”

磚石地麵透出淡淡的赤色,儘管曆經歲月,汙漬仍然深深烙印其上。李擎蒼屈膝審視,手指輕撫磚縫,低語道:“這麼多年,血痕居然還未消逝。”

“非刻意保留,南戎州少雨,況且這種血光之災無人能避,更彆說有誰會去刻意清理。”掌櫃額角滲出汗珠,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。

“這血,即使想抹去,也抹不去。”

李擎蒼話語中藏著深意,起身,身高遠超掌櫃,投下一片陰影。

掌櫃臉色蒼白,站在李擎蒼的陰影下,他指著鵠樓問:“當年之事我略有耳聞,那些道士的行蹤你一無所知嗎?”

掌櫃連連點頭,李岸然微笑著步入樓內,掌櫃鬆了口氣,急忙跟上,殷勤款待。然而李擎蒼揮手示意,未嘗一口小二送來的酒。

“我今日並非為了飲酒,也不是追查舊事,我那無良父親的行為與我無關。倒是你這酒樓,裝修合我心意,而你,欺騙了我。你的酒樓此刻明明客滿,卻向我訴苦!”

李擎蒼如猛虎般咆哮,全場顫抖,人們紛紛躲避,掌櫃聞言臉色更加慘白,慌忙向他鞠躬道歉。

“公子您誤會了!樓上全是江湖中有地位的世家子弟,三天前已入住,絕非今日新來的客人,小人怎敢欺瞞刀門少主!”

“無需提及身份,我早已說過,我厭倦這些虛名!”李擎蒼豪爽大笑,未與掌櫃多言,大步流星走向樓上,無人敢阻攔。

他的腳步沉重有力,背後揹著一個巨大的鐵箱。一樓的小二上前扶起跪地的掌櫃,但掌櫃的臉色如同死灰,毫無生氣。

“我以為一切塵埃落定,誰知又陷入如此境地,這裡也不安全了,今晚我們就搬走,永遠離開潼淄城。”

他的話語充滿失落,話音剛落,樓上傳來模糊的對話:“這位大人,頂層已被貴賓預訂,您不能上去。”

“這位大人,您要做什麼,小的承受不起啊!”

……

“砰——嘩啦——轟隆!”

樓上響起幾聲悶響,接著彷彿熟透的西瓜滾落,咕嚕咕嚕滾下樓梯,散落在一樓的大廳,有的甚至滾到掌櫃和小二腳下。小二低頭一看,頓時驚恐萬分——那竟是一個個剛剛斬下的頭顱!

掌櫃的目光呆滯,麵對那些熟悉的猙獰麵孔,看著他的夥計們一個個變成了孤零零的頭顱,他們冇有發出一絲慘叫,不是不願,而是來不及。刀口利落,頭顱的表情凝固,其中一顆滾落在掌櫃腳下,張大的嘴巴帶著驚恐,舌尖垂落,冒著模糊的熱氣,讓他的腳底感到微妙的刺癢。

掌櫃抬頭,聽見了滴答的迴響。

透過扭曲的樓梯縫隙,穿過血水浸濕的走廊,他看見一個宛如地獄惡魔的少年,扛著沉重如棺材的箱子,緩緩推開頂層的大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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