壹天秋 作品

第 3 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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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低垂,明月當空。

上京城華燈大放、商販雲集,百姓聚戲朋遊,一派清平盛世景象。

太極宮內也已設擺筵席,世家公卿、命夫家眷一同赴宴共賀佳節。

女帝宋承錦端坐在大殿席首,身側是自是隨她建朝的勳貴集團眾臣。

君臣幾人推杯換盞,說了些元宵佳節的祝詞,眾人早聽說皇太女失蹤一事,見女帝麵色如常,卻也無一人主動提起。

“今日入宮時路過皇城東大街,上元街市比起往日更是繁華,我等看了不勝唏噓。”一名年長些的女子舉起酒盞感歎。

“寧國公說的是。”坐在寧國公身邊的大學士讚同道,“想當年咱們隨著聖上入京時,一片哀鴻遍野、民不聊生。如今不過十餘年,百姓都能安居樂業,都是聖上治理有道。”

眾臣聽了,又是紛紛起身向女帝敬酒賀起清平盛世來。

女帝舉盞一一應了,笑意卻未到眼底。

席間一名麵容清秀頗有書卷氣的女子起身長揖,向女帝道:“聖上,臣聽聞應真先生傳人已出山。不知今日可否有緣一見?”

此言一出,席上眾人都是斂聲屏氣,更有甚者悄然巡視一圈,看看周遭有無陌生麵孔。

女帝滿意地點點頭,似是早等著這一問,開口道,“太常寺卿倒是說得巧了。今日她剛抵達上京,進宮與朕敘了會話後,朕便讓她四處逛逛。隻不知這孩子,逛到哪去了?”

說罷她眼神一遞,青陽會意上前。

“稟陛下,奴婢已派人去尋了。”

女帝點點頭,又道,“今日自是要將她引見給諸卿家的。”

眾臣子聽了這番話,心中不禁嘖然。

女帝宋承錦此人,向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,不僅文韜武略,且更善馭人。

她待皇太女不算嚴厲,對臣子和顏悅色的時候更是不少。但身為帝王,她身上不由自主散發出的威嚴仍叫人敬畏。

今日卻是不同,她談及“這孩子”時,倒是有了幾分真和藹。

眾臣子不僅猜想,這位應真先生的傳人,究竟有何獨特之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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席間眾人還在期待其廬山真麵目時,少女正在梅苑中賞雪。

依舊是早上的一襲黑裘鬥篷,在皚皚雪地上格外顯眼。

自小隨應真先生在山中避世。峽穀山坳中風雪多,漫山遍野的雪景她早看了無數。

隻是梅苑幽靜人少,好不容易擺脫了隨行的宮人,她在此處反而得了一絲安寧。

思及早晨與女帝的一番談話,又使她心煩意亂起來。

“他冇與你說嗎?若是找不回祁兒,你就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
帝王端坐在案後,說這話時停下筆,還饒有興致地抬眼看她反應。

她自然也冇讓女帝失望,一向平靜無波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。

“再也……回不去了?”

明明說好隻是過來幫幫忙,冇想到師父居然和女帝達成了這樣的交易?

她一邊思考一邊低著頭,在梅樹林裡踩雪。

因著今日宮宴設在太極宮,梅苑鮮少有人經過。她腳踩在雪地上“嘎吱”作響,背後長長留下一串腳印。

彼時腦子裡還想著臨彆前師父的囑咐,便冇注意到周遭的變化,猝不及防一頭撞進了一個冰冷的懷抱。

……

周忱早一刻心煩意亂,離了席預備去梅苑散心,正遇上同在詹事府供職的左中允陳笙。

眼前這位女卿向周忱恭敬行了一禮:“周大人,下官前來是有一事請教。”

陳笙原是武官家長女,自幼與周家交好。見著周忱離席,特地跟上前來問詢一二。

“陳中允。”周忱見了是她,點頭道,“何事不妨直說。”

“近日同僚之間都傳言皇太女失蹤一說……下官本想著大約是殿下奉陛下密詔,探查何事,但東宮上下未有音訊已半月之久……”

陳笙一頓,彷彿下定了決心般吸了口氣,接著道,“周大人與殿下自幼親厚,吾等往後該如何做,還請周大人明示。”

“陳中允隨我到梅苑走走吧。”彷彿早就料到此問,周忱隻如此答道。

陳笙見狀,眼觀鼻鼻觀心跟在他身側,隨後二人便陷入了沉默。

兩人在雪地裡不過走了兩步,就出現一名女子撞入周忱懷中。

周忱臉色有些不虞。

申朝社會風氣開放,他作為國公獨子、東宮近臣,妄圖接近並與他有親近之意的女子不在少數。冇想到如今還有跟到梅苑來埋伏的,實在令人心煩。

周忱雙手背在身後,還在考慮要不要伸手推開,不想這名女子伸出雙手反將他推到了一邊。

“抱歉。”

雖然聽著女子口中說著抱歉,但站開後整理衣裳顯然是嫌棄之意。周忱表情反而更難看了。

眼前女子摘了兜帽抬頭看過來,陳笙發現這名女子十分陌生,身上所穿也並非今晚赴宴的官服。

“請問閣下是……”見周忱與女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打量,她忍不住開口問道。

“國師。”

“沈鬱。”

二人同時開口,陳笙心中小小驚訝了一下。

國師?怎麼冇聽說過這人?

不對,你倆認識啊?

不過她並未宣之於口,隻疑惑地看向周忱。

沈鬱自己都尚未適應“國師”這個稱呼,猛然被人叫破身份,自然也十分疑惑。

她彎了彎嘴角,向周忱行了個平輩禮道,“這位想必是周忱周大人。”

這次換成周忱疑惑了。

到底還冇正式任職,眼下此人不過平民女子,哪怕現今女尊男卑,但自己也是東宮正四品屬官,向自己執平輩禮未免有些托大了。

他按下心中隱隱的不快,仍正經回了個禮,趁機再次打量眼前這名女子。

早上遠遠一望瞧不真切,如今細看,這國師似乎與自己一般大,不過二八年歲。

今晚宮宴她本該出席,但她未施粉黛,也不著一釵一環,隻將黑髮用隨手摺下的梅枝挽起,更襯得她眉目自然清麗,氣質出塵,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。

周忱心中糾結片刻,還是開口問道,“國師如何得知我身份?”

闔宮上下,隻您周大人一位男性官員,鼎鼎大名的女帝童養婿,擱誰不認識呀?

陳笙聽了默默翻了個白眼。

沈鬱心中也是不由暗笑,多虧了師父,出門前將宮廷朝堂情形事無钜細的交代了一通。

不過這可不能輕易透露,她微微一笑,“周大人名號誰人不知?往後還請你多見教了。”

說罷她看向一邊的陳笙,行禮道,“還未請教這位大人名諱。”

陳笙回禮:“下官東宮詹事府左中允陳笙。”

“原來是陳大人,失禮了。”

沈鬱與二人寒暄了片刻,已是有些不適應這種氛圍,便道,“二位來此想必是有話要說,我先失陪了。”

說完提步要走,陳笙開口道,“國師留步,下官有一疑問,請國師指教。”

周忱聽了並未阻攔,陳笙所問無非是皇太女下落。但如今連聖上也不知,請了國師千裡上京也正是為此事,貿然回答必然不妥。

故而周忱反倒有些好奇,這位年紀輕輕的國師大人會如何作答。

不料沈鬱微微抬手,製止了陳笙繼續往下說。

陳笙氣悶,不快道,“國師莫非是不願賜教?”

沈鬱搖搖頭,將手心一翻,兀自算了起來。

二人凝神看她默然掐指兩圈,不禁有些失神。

眾人都道應真先生如何用計如神,但二人今日真正見到沈鬱,見其外表不過二八少女,便渾然忘了她師承何人,為何而來了。

而她此時微微眯眼,掐指卜算的樣子,正有了幾分國師之相。

“又是赤口。”

二人隻聽她歎了口氣,搖搖頭對陳笙道,“失物難尋、需防口舌。”

說罷正要離開,想了想又問道,“陳大人家可在皇城西方?”

上京城施行裡坊製,王公貴族居中坊,官員居西坊者多。

陳笙點頭肯定,欲開口追問,隻聽見沈鬱側頭想了想又道,“那便請陳大人回家時小心車馬。”

“國師還請留步。”陳笙皺眉,對著沈鬱正欲轉身而去的背影再次挽留。

“還有何事?”

沈鬱此時笑意全無,蛾眉微蹙,頗有些不耐。

千防萬防,看來今日時口舌之辯還是難免。

“國師方纔說了許多,但依舊不是下官想問的。”陳笙道,“下官鬥膽問一句,國師為何來上京?”

“為何?”沈鬱聽了不禁笑了。

難道滿上京都以為我是自願來這裡玩的不成?

若不是師父所托,聖上所迫,真是一秒都不想在這個愛打啞謎的地方多待。

思及此處,她嘴角噙笑,眼底卻不見笑意,向陳笙反問道:“陳大人既有此問,自然心中也已有了答案。”

陳笙看了看身邊的周忱,他此時也是眉頭緊鎖,尚未從沈鬱口中聽到想要的答案。

收到周忱回望的目光,陳笙鼓起勇氣來答道,“東宮上下都希望國師能尋回……”

“閣下雖身為東宮近臣,許多事尚未窺見全貌,”沈鬱打斷陳笙的話,麵上笑容散去,神情逐漸嚴肅起來,“師父曾囑咐我,交淺不必言深。言儘於此,我先告辭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望著沈鬱離去的背影,陳笙一時語塞,看向周忱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內疚,“周大人,下官是否失言……”

周忱並未責怪陳笙,隻搖搖頭,垂眸低喃道,“未窺全貌……或許是陛下對她說了什麼。”

二人還要再言,隱約聽見青陽尋來的聲音。

“沈姑娘,可算找到您了。”青陽輕呼了口氣,“您剛剛和誰在裡麵說話呢?”

“噢,是東宮詹事府的周忱和陳笙兩位大人。”沈鬱如是答著,餘光便見二人從林中轉了出來。

青陽也見了林中現身的二人,先是一驚,隨即微笑道,“正好周大人也在此,三位請與我一同往宮宴去吧。大家等候沈姑娘多時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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